“跑了？”
宋清大惊，连忙追问：“怎么会让她跑了呢？那女子害得我们兄弟二人被官府诬陷，险些就要背上杀害官吏的罪名，怎么能让她就这么......”
“宋清兄弟不必慌张。”
柴进面色从容，淡然解释道：“是我故意让人卖个破绽，纵容她逃跑的。”
宋清面露不解，“这是为何？”
“详细的缘故，我稍后再和你说明。”
柴进递给宋清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转头又问手下：“安排的人跟上去了吗？”
手下点头，“已经跟上去了。”
“好。”
柴进交代：“有任何消息立即向我汇报。”
“明白。”手下应罢，躬身退了出去。
“柴大官人，这......”
待客房内再次安静下来，宋清才观察着柴进的脸色，含着小心发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瞒宋清兄弟，我此次出外游猎，在睦州也曾与这女子有过一些交涉。”
柴进表现得很有耐心，一字一句说道：“当初并未怎么注意，没想到今日又在此地见到。她还故意伪装身份接近你们，实在不知有何居心。”
“方才我故意将她放走，又派人跟上去，就是想探一探她的来历和虚实。知晓她来自何处，为谁人做事，我们也好早做防范。”
宋清恍然大悟，“原是如此。”
“嗯，那我就不多打扰了。”
柴进起身，“宋清兄弟好生休息。眼下形势，你们兄弟二人不宜在外久待，明日我们便启程去沧州。到了柴某府上，就可万事太平了。”
宋清闻言，千恩万谢地作揖。
柴进浅浅颔首，而后推门走了出去。
来到隔壁客房，房间里早已空空如也。
用于捆缚方金芝的麻绳散落在地，沿街的窗户大开着，被呼啸的寒风吹得不停晃动，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墙面。
“嗖”的一声，一阵妖风钻进屋里，将烛台里的蜡烛被吹灭。
房间立刻被黑夜占据。
柴进的面容被隐没在夜色之中，眸色也悄然沉了下去。
果然，凭那女子的本事，小小的客房根本困不住她。
方才他对宋清说的那番话真假掺半。其实真正放走方金芝的目的，不过是为了验证心中的一个猜想罢了。
时局动荡，作为柴家如今的家主，柴进不得不多做打算。
他慷慨资助过路的义士好汉，又将他们引荐去梁山入伙，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若是柴家落难，梁山会成为他为柴家人设下的最后一道防线。
若方家果真如柴进所想，也在密谋造反，那将来必然会成为梁山的威胁。
柴进不得不防。
更何况，只一个方金芝就如此手眼通天，竟然能得知他暗中与宋江兄弟联络的事。
她背后的方家，还不知道有多大本事......
*
方金芝逃出客栈，便一路骑马飞奔向南。
身后有尾巴一直跟着，她心里清楚那是柴进的眼线，却也丝毫顾不上与其周旋了。
王庆要刺杀皇帝的消息，柴进摆明了是说给自己听的。
可不管是不是陷阱，她都不能充耳不闻。
王庆要在睦州刺杀皇帝，无论是否成功，都将使整个睦州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一乱起来，方家在漆园练兵的事必定暴露。
眼下方家虽已与过去不可同日而语，可也的确尚未达到能够有把握起事的地步。
如若提前暴露，只有死路一条。
无论如何，方金芝都不能冒这个险。
她顾不上吃喝休息，几乎日夜不歇，用了将近半月时间，才终于赶回故土。
骑马行走在青溪县，见街边商贩比起往日少了许多，路上更是不见一个乞丐，连身上脏兮兮的小孩都没有，方金芝目光冰冷，从胸腔挤出一声冷笑。
这些狗官为了隐瞒民不聊生的事实，蒙骗官家，营造一个河清海晏的假象，还真是下了好一番功夫！
他们如何欺上瞒下，方金芝不在乎。
只是，想到那些穷苦百姓可能会面临的遭遇，她就觉得一颗心仿佛落入冰窟。
那都是些吃了上顿没下顿，手无缚鸡之力的可怜人。
官府为了让他们消失，究竟会做出怎样丧心病狂的举动，方金芝不敢深想。
面上表情愈发严肃，方金芝快马加鞭，朝堰村的方向赶去。
看这架势，皇帝大抵已经快要巡至此处了。
王庆既然打算在这里动手，想必也不会拖得太久，她必须赶快回家给父兄报信，好好商量出一个应对之策。
单枪匹马回到堰村，方金芝不敢耽搁，径直策马朝漆园而去。
行至距离自家漆园还有两里路的小道上时，突然有一支流矢从道路两旁的树丛里飞了出来。
伴随着“嗖——”的一声，利刃刺破空气。
方金芝本能地躲闪，利落地侧身，流失几乎擦着她的脸颊飞过。
“是谁？”方金芝冷声发问，目光警惕地朝四周张望。
数月不见，这里的树木更加密集了。
应该是哥哥派人栽种的。这些树既能增强漆园环境的隐蔽性，同时也是绝佳的藏身之处，方便时刻注意外面的动向。
树丛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方金芝微眯起眸子，盯着不停晃动的地方，直到两个有些熟悉的身影从阴影中闪现出来，才算是放下了戒备。
两个身穿草甲的大汉自树丛里走了出来，没有贸然靠近，只是远远站着，高扯嗓子喊道：
“喂！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二狗，这人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喂，是小金芝吗？”
方金芝摘下笠帽，朝二人笑道：“二狗大哥，王七大哥，是我！”
一听这话，两人急忙跑上前来。看清方金芝的脸后，登时喜笑颜开。
“哎呦，果然是小金芝回来了！”
“快快快！我在这儿守着，你快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园主和杰哥儿！”
“我这就去！”
王七领了命，开心地一溜小跑进了漆园。
虽说这次回来是有事在身，但见此场景，方金芝还是觉得心内暖融融的。
和二狗简单聊了几句后，她便从马背上跃下，牵着缰绳走入漆园。
为保安全，如今方家人已经全部搬入漆园居住。
方金芝在几个帮工的指引下来到家人居住的宅子，还没来得及将马拴好，邵氏已经红着眼眶跑了出来。
一见女儿，邵氏抽了抽鼻子，而后一把捧起女儿的脸，左看右看心疼的不行。
“黑了，也瘦了。”
看了一会儿后，邵氏安心地破涕为笑，“不过还是一样好看。我家金芝，就是再黑也好看！”
方金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干笑。
跟随邵氏进屋之后，她给方腊请了安，简单聊了几句近况，堂哥方杰就也闻讯赶了过来。
“妹妹！”
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呼唤，方杰大跨步走了进来。
比起刚刚回乡时稍显粗糙的模样，如今有了亲人照顾，他变得更加身强体壮，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整个人精神洋溢。
看着这样的堂哥，方金芝原本还有些悬着的心，突然感觉到几分安定。
一家人在正屋落座，一边喝茶水吃果子，一边说着这几月的经过。
方金芝原本想等全家人到齐，再开始商讨皇帝南巡期间的应对之策，可是等了许久，还是没有看到方天定的身影。
“哥哥呢？”
自己到家的这会儿功夫，即使是从青溪县往回赶，时间也十分充裕了。
方金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于是看向了最藏不住事的邵氏，问道：“哥哥到哪儿去了，怎么不回来见我？”
果然，一听到这个问题，邵氏面上的表情微微僵住，目光躲闪，两只手也紧张地扯起了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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