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竟有此事?”
闻言,朱勔眉梢一抬,略带笑意瞥了小官一眼,神情似有几分满意。
小官掂量着朱勔的口风,没觉出朱大人有不允的意思,于是便拍了拍掌,朝随行的小厮交代:“带上来吧!”
小厮躬身退下。
不一会儿,带人搬来几口装着金银的大箱子,还领来十几位容色出众的妙龄女子,个个低眉顺眼,气质打扮都十分不俗。
小官吩咐道:“站成一排,给朱大人过过眼。”
女子们依言站成了一排。
朱勔捋着胡须,目光在女子们身上扫过一遍,唇角不自觉上扬起来。
他笑着拍了拍小官的肩头,“不错,还是你们懂事,想得周全。”
“不敢不敢。”
说着,小官双手递上一个信封,讪讪笑道:“都是些老实商人,素日里依仗大人庇护才得以养活一家老小,个个都对大人您忠心耿耿,只要大人需要,一声令下,俺们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使得!”
小官一番吹捧,让朱勔原本苦闷不已的心情一下子缓和了不少。
不用看,他就知道信封上写的是有份送礼的商人们的名字。
看在这些人“雪中送炭”的份上,朱勔使了个眼色,大发慈悲叫手下将信收了。
接着又抬眼,用手指着那群女子,“这个,这个,这个......这几个留下,其他的资质太差,恐怕官家瞧不上眼。”
“但,既然你们都已经费心送来了,本官也不好驳了大家的好意。剩下这几个,就先送到本官府上吧。”
代表乡绅们前来送礼的小官顿时喜笑颜开。
朱大人可是皇帝宠臣,在江南一带说一不二,想给他老人家送礼的人数不胜数。只是朱大人富贵滔天,寻常礼物都入不了他的眼。
可今日,小官带来的钱和人,都被朱勔照单全收,连带着名单也被收下了,他能不高兴吗?
小官还想再拍几句马屁,朱勔却已经抬起脚步,目不斜视朝行宫内部走去。
愣了愣,小官连忙招呼,“快快快,刚才被点了名的那几个,快跟朱大人进去伺候贵人!”
*
柳娘也在被点名的几人之中。
在小官的催促下,她不敢磨蹭,低头跟在朱勔身后走进了莫名冷肃的行宫。
朱勔的随从一部分随他进了行宫,一部分留下,将小官送来的财物,并其他没被选中的女子们一同装上马车,向朱府运去。
小官在行宫门外激动地徘徊片刻,才面带喜色离去。
待到周围一切安静,方金芝才从藏身的树干后面探出头来。
望了眼戒备森严的行宫,她神色一凛,悄然无声地转身离去。
回到暂住的客栈,方天定和方杰果然还好好等在房间里。
方金芝啜口茶润了润喉咙,将方才所见告知给了二人,最后总结了一句:“柳娘能够被选中,事情一下子就容易了许多。”
说着,她将目光落在方天定身上,大喇喇打量着他。
方天定被妹妹看得心里发毛,内心纠结,面上也不可避免地带了出来,“可...万一柳娘有危险怎么办?”
“有我在,不会让柳娘有危险的。”
方金芝一字一句向他保证,“待到事成,若你二人依然不忘旧情,便将柳娘接到漆园里居住。若柳娘不愿,那便尊重她的意愿,她要嫁人,那方家便替她置办嫁妆,她想经商,那方家便给她筹集本钱。”
“总之,定然不会亏待了她。”
要利用柳娘,方天定原本觉得良心难安。
但他既要为方家的将来考虑,又对妹妹的才智很有信心。
既然小金芝说了柳娘不会有事,那他也就不再有什么顾虑了。
“好。”
方天定攥紧拳头,下定了决心,“拿纸笔来罢。”
*
当夜,苏州行宫。
赵佶结束了傍晚的饮宴,在内侍的搀扶下回到休息的寝殿。
赴宴的官员们三三两两离去,仿佛永远不会间断的丝竹声和喧闹声也暂时归于停歇。
月色如钩,乌云层层叠叠,时不时遮去皎洁的月光。
更深露重之时,行宫里只剩下禁军护卫巡逻走动的声音。
柳娘待在被临时安置的偏院小屋中,拖着疲惫的身子独自打水洗漱完毕,才终于得以享受片刻清闲。
她垂眸看着泛红的手指,想到今后的日子吉凶难料,不由在心中暗自叹息。
漂泊困苦二十年,才遇到了一个方天定。
她还以为老天爷终于开眼,终于打算周济周济她这个可怜人了。
却没想,终究还是造化弄人......
兜兜转转一大圈,还是没能逃脱物件一样供人取乐的命运。
正想着,寂静落寞的气氛突然被一阵鬼鬼祟祟的敲门声打破。
“咚咚。”
“咚咚。”
屋门被人轻轻敲响,每次都十分小心,似乎是不想惊动多余的人。
柳娘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这里如今是临时行宫,入夜后就只有侍卫们还在外面巡逻,能有谁会来敲门呢?
虽然心里打着鼓,柳娘还是下意识站起身来。
不知怎的,日夜思念的那张清俊面庞突然在脑海中浮现。
会是他吗?
会不会是他冒险闯入行宫来寻自己,要带她走?
怀揣着近乎不可能的期待,柳娘惴惴地向屋门处靠近,两手扶着屋门,小心翼翼地将门拉开一道缝。
“啊!”
还不等她看清来人是谁,柳娘就被人迎面推了一把,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才将将站住。
待她定睛看清楚来人是谁,眸子里涌现出止不住的失望。
“我说柳娘啊,你要是再晚一会儿开门,我就要被禁军侍卫当成刺客就地处斩了!”
方金芝一把扯下蒙脸的黑布,浅浅喘了两口气。
对上柳娘疑惑中带着遗憾的目光,她心叹一声,从怀里掏了一封书信出来,递到柳娘面前,“识字的吧?”
意识到书信可能是方天定写的,柳娘连忙点头,迫不及待地接过信件。
昏黄的烛光摇摇曳曳。
担心屋里太亮被人注意到,方金芝又将烛台挪到距离窗子稍远些的地方,只确保柳娘能够看清信上的内容。
约莫一盏茶时间过后,柳娘握着书信的手臂垂了下来,望着角落长舒一口气。
顿了下,方金芝开口:“柳娘,你......”
“我做!”
柳娘转眸看向方金芝,目光坚定,乌漆漆的眸子在黯淡光线的衬托下显得更亮,如同一对黑宝石一般。
她答应得如此爽快,如此坚决。
着实出乎方金芝的意料。
“你...真的想好了?”方金芝小声问,刻意绷直嘴唇,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更加严肃。
她今日冒着巨大的风险夜潜行宫,为的就是劝说柳娘配合自己行动。
柳娘能答应,方金芝当然高兴。
但不论于情还是于理,她都希望柳娘是自己心甘情愿要做,而不是因为方天定三言两语而冲动同意。
“此事非同小可,稍有不慎便会有性命危险,每行一步路,每说一句话,都得经过深思熟虑,藏着万分小心。”
“柳娘,你真的想好了吗?”
听过方金芝的话,柳娘面上的坚决依旧丝毫没有改变,她温柔地笑了笑,“金芝姑娘,柳娘答应做这件事,不是为了哪个人,不是为了帮助方家,更不是幻想事成之后能与喜欢的人长相厮守。”
“柳娘只是为了自己。”
“我出身贫寒,父母早亡,为了生计只能走街卖唱。这些年,从流落市井到进入柳府,再到如今入行宫服侍贵人,兴许在外人看来是鸡犬升天了,但个中苦涩,只有我最清楚。”
“从前在柳府虽然时常被打,可却尚能有几分自由。若是日后随皇帝去了汴梁,柳娘恐怕就真的只能弹一辈子琴了。”
“皇帝身边琴艺比我高超的女子还有许多,待哪一日我容颜老去,又或者弹不动了,就会被弃如敝履。”
“柳娘不想被困一辈子,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都希望能够搏一搏。原本已经不抱念想了,没想到姑娘竟给了柳娘一次机会......”
柳娘两手捧着书信,如获至宝一般。
这副模样,看得向来冷心冷清的方金芝也莫名觉得心酸。
“既然你已决意,那我现在便将详细计划说给你,你要好好记在心里,不要写在任何地方,以免留下痕迹被人察觉,明白吗?”
说着,她将柳娘手里的信重新夺了过来,忽视掉柳娘不舍的眼神,将信放在烛台上烧成了灰烬。
柳娘用力点点头。
二人在灯下落座,方金芝凑近柳娘耳边,小声将自己的打算说给她听。
解释几遍后,柳娘才算彻底清楚。
思索片刻,她有些担忧道:“这几日官家应该都会唤我们去弹琴唱曲儿,但毕竟行宫里专门给官家表演的女子太多了,除了我们几个今日才被送来的,还有几位之前就跟着随行的,颇受官家喜爱。”
“就算我极力表现,恐怕也很难找到能与官家说话的机会......”
听了这话,方金芝也觉得有些难办。
她今日只在行宫门外瞧见了与柳娘一同进宫的那几位女子。若是只在这些人中对比,那柳娘绝对是最出挑的一个。
可她没想到,行宫里竟然还有其他歌女。
那么多人奏乐表演,皇帝当真看得过来吗?
“这样的话......”
想了想,方金芝提出一个迂回的法子,“若是柳娘你没把握在这几日获得皇帝的青睐,也可以找其他人去做,承诺事成之后给她些银钱便是。”
她好奇询问:“不知道眼下,最受皇帝喜欢的歌女是哪一位?”
柳娘不假思索回答:“有个名叫白秀英的,此前也是游山历水的行院人家,南巡时被官家遇上,之后便一直让她随行。听说白秀英原也是东京汴梁人士,官家听着她的口音亲切,日日找她说话呢。”
白秀英?
方金芝微微怔住:“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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