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若找到慕烊时,他正猫着身子藏在假山后,像在躲着什么人。
云若不免觉得好笑,还以为这小萝卜头多大能耐呢,感情这么久了才从铜雀宫走到这怪石园。
也是,这个时间段,正好赶上皇宫禁军巡逻了,慕烊八成就是在躲这些巡逻的守卫。
云若坏心思地走过去,趁他不注意拍了拍他的肩膀。
“喂。”
慕烊果然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身,看见来人是云若后皱着的眉头才稍微舒展了些。
“跟我回去。”云若直接开门见山道。
慕烊摇头,说道:“我要去找我母妃。”
“上次的教训还没吃够?”
“……”
少年抿着唇没说话。
被关小黑屋三天,头发凌乱,脸颊上也不知从哪蹭了一片灰,一双漆黑的眸子却倔强得厉害。
得了,这样子不用说,肯定是没吃够。
小孩子不听话怎么办?直接绑回去吧!
云若刚想动手,就听一道铿锵有力的呵斥声传来。
“谁在哪?!”
两人具是一惊,被巡逻的守卫发现了?
云若回头,果然看见一名身着铠甲的禁卫军,正隔了一层灌木丛拿枪指着她。
原来是她没藏好,暴露了身影。
云若朝慕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示他待在原地别动,然后装出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走出去。
“是我……铜雀宫宫女,青芽。”
禁卫军中有一对她眼熟之人,疑惑出声道:“青芽?你不是青华宫的吗?”
云若垂眸答道:“奴婢之前确实是青华宫的人,只是现在被调到铜雀宫当差了。”
排在最前面的年轻禁军听到她不是可疑之人后,放下指着她的长-枪,问道:“既然是铜雀宫的宫女,你不去当值,这个时候在这里做什么?”
就知道会被这样问,云若姿态怯懦地说出事先想好的说辞:“奴婢的重要之物遗失在此地,这才不得不出来寻找……抱歉,惊扰了各位大人。”
少女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他们,声音也怯怯的,许是被自己吓到了。
韩飞航把武器往身后收了收,抱歉一笑,语气温和了不少:“既然如此,道歉的应该是韩某才是,是韩某误会姑娘了……敢问姑娘的东西可寻到了?”
云若点了点头。
“那就好,既然是重要之物,定要好好保存,我等还有任务在身,姑娘告辞。”
韩飞航鞠躬告别,云若俯身还了一礼,见他们头也不回地走远了,心想这个姓韩的还挺好忽悠,接着连忙返回到假山后。
“慕烊?”
见慕烊还在原地,云若松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你又要趁机偷跑了呢,快跟我……”云若刚想去拉慕烊,猛不丁对上他的眼神,直接惊得忘记了接下来的动作。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呢?凌厉?冰冷?毫无感情?明明是三伏夏日,只微微一瞥,云若就觉得自己如坠冰窖。
“一个卑贱下人,谁给你的胆子敢直呼本殿下的姓名?”
云若:“……?”
这是……什么意思?
卑贱的……下人?
她看这小萝卜头莫不是想挨打!
亏她刚刚还替他打掩护!
云若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上前捏住了他的脸蛋子:“卑贱的下人?好啊,高贵的上人,要不要让我跪下再给你磕个头啊?”
对方怕是也没料到少女竟直接趁他不备对他下手,惊愕之余羞愤得脸都红了:“你,你,你……”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捏本殿下的脸!”
哟呵,竟然这样冥顽不灵?
云若冷哼一声,手上的力道一点都没放松:“就捏,怎么了?有本事你喊啊,可惜禁卫军早走远了,你就是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慕烊:“你这个……”
泼妇!
……等等,这台词怎么这般奇怪!
没把他掐死就不错了,竟然还敢给自己摆架子,不好好教训他一顿,她就不姓云!
不过……小暴君的脸软软的嫩嫩的还真好捏啊!
云若干脆另一只手也不闲着,对着慕烊的脸又揉又搓的,直到看着对方的眼神从气愤到懵懂,再呜咽着叫“姐姐”了才停下。
“知道错了?”
云若终于松了手,看暴君被自己揉得脸蛋通红,眼角泛着泪花的样子很是满意。
哭了,这才对嘛。
“还说不说我是卑贱的下人了?”
慕烊捂着脸不停摇头:“我没有说……”
云若眼睛一瞪:“什么没有?我明明听到了,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有什么不敢不承认的?”
“……呜。”
可是他真的没有说。
年仅九岁的少年感觉自己委屈极了。
“我怎么说来着?再哭把你丢井里。”见人一直哭个不停了,云若烦躁地递过去一条手帕,“别哭了,擦擦!”
怕再惹少女生气,慕烊乖乖地接过手帕,又乖乖地用它擦掉泪水,然后抽泣着把手帕还给少女。
云若嫌弃地看了一眼:“你都用脏了,洗干净再给我。”
慕烊一脸抱歉地缩回手:“哦,好的。”
见人又变得这么乖巧,云若的态度也软了下来:“走吧,我们回宫去。”
然而对方一听却后退了两步:“不,不回宫……我要去找我母妃。”
这小屁孩儿怎么那么固执?
云若难得耐心给他解释:“皇上下令不许你们相见,雪妃的观雪阁周围更是重兵日夜把守,你见不了她的。”
慕烊坚持:“我一定要见到母妃。”
“可是刘内监已经知道你出宫了,你不怕他再向皇上告状,罚你关更多天禁闭吗?”云若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而且为什么非得今天不可?改天找机会再去不行吗?”
“不行。”少年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
“再不见,我害怕以后都见不到母妃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表情太悲切,听到这句话,少女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沉默了。
半晌,云若微微俯身,按住慕烊的肩膀,让他正视着自己,问他:“你今天非要去看雪妃除了想见她一面,是不是还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少年怔了怔,然后点头。
“那好。”云若说,“你先回铜雀宫,我帮你去看她。”
见慕烊还在犹豫不决,云若无奈道:“别犹豫了,等刘内监的人一来,咱俩谁都去不了。”
少年终究还是点了头,然后不舍地目送云若离开。
*
“这发霉的陈茶连我们这些下人都不喝,竟然要送到观雪阁去,还有这绿豆,好多都长了虫眼……真是一朝失宠,人尽可欺。”
走廊上,一粉一黄两名宫女携着篮子行着,边走边抱怨。
“姑姑也真是的,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偏偏找了我们两个来干,以后雪妃复宠,记恨我们了怎么办?”
另一粉衣宫女闻言,忍不住压低声音反问道:“复宠?怎么可能,那可是杀头的大罪,皇上不赐死她就是天大的恩赐了。”
“怎么不可能复宠?”黄衣宫女辩驳道,“雪妃的父亲和兄长一个是战功累累的镇北元帅,一个是威武精忠的年轻将军,多亏了他们多年来在边关保家卫国,我们如今的生活才这般安定,皇上总不能不念旧情吧?再说……”
“再说什么?”
“你没听到传言吗?雪妃啊……是被冤枉的!”
“冤枉?谁能冤枉得了她?”粉衣宫女明显不信。
“不信算了,我只是好意提醒……”话说到一半,一抬头就看见一绿衫少女正巧笑嫣然地看着她,吓得她捂住胸口连连后退。
“原来是青芽妹妹,突然出现吓我一跳……”
云若看着她手里的篮子,笑着讨好道:“姐姐要去观雪阁送东西?正好我也要去附近办个事,不如就顺路帮姐姐把东西送过去可好?”
“当然好啊!”黄衣宫女正求之不得,连忙把手里的篮子递给云若,开心道:“那就辛苦妹妹了。”
“不辛苦不辛苦。”
正好她也不认识路。
于是原本的一粉一黄两位,变成了一粉一绿。
一路上,云若有意无意地向粉衣宫女问关于观雪阁的事,倒还真套出来不少。
比如慕烊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雪妃过得确实不好。
事情发生那天,其实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她“偷人”。
所谓奸夫,瞒住了所有人,突然就出现在了雪妃寝宫,并声称自己与雪妃两情相悦已久。尽管雪妃极力否认,说自己并不认识他,自己是冤枉的,可皇上还是怒不可遏。
他给雪妃一个狠狠的巴掌,然后下令当众杖毙了“奸-夫”和几位“知情不报”的宫女太监,最后把雪妃幽闭在观雪阁,不准任何人探望,就连从前一直夸赞的八皇子也被他厌恶,扔在了铜雀宫。
帝王多情也无情。
雪妃也曾一度盛宠不断,吃穿用度皆为上乘,如今,却被苛待到连正常的茶叶都喝不上。
而她的父亲和兄弟还在前线拼命厮杀,对她们母子的遭遇竟半分也不知情。
快到地方时,粉衣宫女提醒云若道:“待会儿观雪阁的陈姑姑问起这茶来,尽管装聋作哑含糊过去。我们也是听吩咐办事,她顶多骂两句,到底怪不到我们头上。”
云若点头:“多谢姐姐提醒。”
到了观雪阁,果然如粉衣宫女所说,这位姓陈的大宫女看到篮子里的发霉陈茶和长虫的绿豆后,气的脸都黑了:“你们也欺人太甚了吧!我们娘娘现在还是一品正妃呢,拿这些下人都不吃的东西打发谁呢!”
“把你们管事的常婆子叫来,我倒要好好问问,是谁给她的胆子敢这样欺负到我们娘娘头上!”
“问你们话呢,别装聋作哑!”
想到进来前,粉衣宫女还特地提醒她不要乱说话,可云若现在在想,她听着陈姑姑这又气愤又心酸的咒骂,再看了看那被打翻在地的篮子,也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好啊。
她长那么大,第一次见发霉发烂的茶叶,也第一次见中间有小孔,能爬出小黑虫的绿豆。
“全淑……”
云若一直低着头,忽地听到殿内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接着走出一位穿着素衣,头发随意挽起,脸上未施粉黛,却温婉漂亮得如月宫仙子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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