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数日,杨飞翼忙着接亲待友,倒没空过来跟潘灵玉啰嗦。杨母自那晚拿小枕头闷过潘灵玉后,也不敢过来见她,怕她说出难听话。
只有杨文龙和杨文凤放学时过来看潘灵玉,帮着申嬷嬷给潘灵玉煎药。
不知道是冯御医的药有灵效,还是别的原因,潘灵玉感觉身体恢复得不错,这一晚已能自己坐起来,至第二日,还能下地走几步。
待得这一日,却有邻居嫂嫂来找潘灵玉闲聊,笑道:“恭喜玉娘,我早起听闻,说是有人来请大郎进宫,看来玉娘快要当将军夫人了。”
潘灵玉问了几句,待得邻居嫂嫂告辞,她便沉默起来,隔一会喊申嬷嬷至床边道:“你回潘府一趟。”说着贴耳说了几句话。
申嬷嬷听完,连连点头。
潘侍郎这一日下早朝,回到家中便直奔房中找潘夫人。
潘夫人见他脚步匆匆,脸色有异,不由吓一跳,站起来问道:“老爷这是怎么了?”
潘侍郎张开双手,待潘夫人过来帮他把官袍脱下,这才重重坐到椅子上,沉着脸道:“圣上今日早朝召见杨飞翼,论及战功,当殿封他为四品明威将军,另赏赐将军府一座。”
潘侍郎郁闷道:“殿中有言官上奏,说杨飞翼家中有两位妻室,不合祖制,易带乱风气云云。杨飞翼当殿分辩,呈上灵玉写与他的信,说他当时在战场收到家书,以为灵玉已亡,这才在威武将军做主下,另娶了宋流芳。”
“又说他回京途中,得知灵玉还剩下一口气,只等着见他最后一面,便策马回京,且连夜求威武将军夫人请了冯御医给灵玉诊治,救回灵玉一命……”
“他在殿下滴泪,说于微时识得灵玉,万不会负了灵玉,可和宋流芳在战场上曾生死与共,也不想负了对方……”
潘侍郎说到这里,气得拍桌道:“他这么一番表演,竟引得众人纷纷赞叹,说他有情有义。圣上当殿就开了金口,说事有特例,赐杨飞翼无罪,家中两位妻室,无分大小,都是贤妻。”
潘夫人一听,气得揉胸口道:“灵玉苦熬八年,竟要与别人共享夫婿?她如何受得住?再说了,灵玉势单力弱,病体支离,如何争得过宋流芳?迟早被欺负死。”
潘侍郎沉声道:“如已至此,只能交代申嬷嬷好好服侍灵玉,待养好身子再论。”
潘夫人红了眼眶道:“怕只怕灵玉肯两妻侍一夫,那个宋流芳却不肯。之前听闻她不满嫡母要将她许给表哥,连夜女扮男装奔赴边关,就知道是一个狠角色,玉娘在她手下,只怕活不过三个月。”
潘侍郎道:“众目睽睽,她不至于此。”
潘夫人气道:“你不知道女子醋起来,什么都做得出来么?”
正说着,人报申嬷嬷求见,潘夫人忙道:“让她进来!”
这当下,杨家挤满了恭喜的人。
杨母接待着亲友们,笑得脸都酸了。
族长候着机会,凑近杨飞翼身边,小声道:“大郎,你这番封为将军,是全族的荣耀,也是全村的荣耀,虽则明儿就要搬至将军府,但这处毕竟有祖屋在,也是你根子所在,待得以后,没准要叶落归根……”
杨飞翼听了半晌,打断族长的话道:“族长,你是看着我长大的,知道我直性子,不喜猜度别人,你有话请直说罢!”
族长止了话,斟酌一下言词道:“村长一再托言,说这处宅院是送与大郎的,大郎若硬要归还,反倒伤了他颜面。再者,若大郎不嫌弃,不防在族中和村中挑几个人当跟随。”
杨飞翼终于听明白了,意思是他当了将军,请勿忘本,须记得族中人和村中人。
其实不须族长说,他也想在族中和村中挑人当跟随,毕竟这些人知根知底,自会忠心。
正说着话,外间又有人风风火火进来,喊道:“阿娘,阿弟!我就知道,阿弟定会出人头地,果然啊!”
随着话声,进来一位三十左右的女子及一位中年汉子,身后跟着两个十几岁的少年。
众人一看说话的人,见是杨飞翼的姐姐杨飞花,都打趣道:“你这是挑着时辰来的么?早不来晚不来,挑大郎封将军就来了!”
杨飞花远嫁外地,几日前收到信说杨飞翼得了战功归来,自是忙忙收拾东西,带着夫婿和两个儿子往这边赶。
恰好今天就赶到了。
“阿姐和姐夫来了!”杨飞翼和杨飞花姐弟感情不错,他参军那会,还写信拜托过姐姐和姐夫,嘱咐他们得空过来看望杨母和潘氏,以免她们被人欺负。
杨飞花每年都会带同夫婿及儿子过来帮杨母做点活,现下弟弟封将军,她自己便感自己一家是有功劳的人。
她当下见过杨母,说得几句话,便直接道:“阿娘,阿弟,我们一家子这番过来,便不打算走了,阿弟当了将军,府中定然缺人,让良吉当个管事,我便当个管家娘子,富哥儿和贵哥儿当跑腿的,包保事事比别人妥当。”
杨飞花嘴里的良吉,是她夫婿许良吉,富哥和贵哥是她儿子许立富和许立贵。
阿母自然满口赞成,又去看杨飞翼,嚷道:“飞翼哪,你不在家时,凡事多亏你姐姐和姐夫,做人不能忘本,可得照应他们。”
杨飞翼扫许良吉父子三人一眼,见他们眉眼周正,虎虎有生气,想着府中确实也缺人,便点了点头。
杨飞花见杨飞翼点头,马上拍手笑了,“阿娘,阿弟,现在起,有什么事尽可以交给我们办。”
杨母想起什么来,朝杨飞花招手,两人走到一边说悄悄话。
杨母把杨飞翼新娶宋流芳的事说了,又道:“芳娘前儿回了娘家,今儿一早,圣上就召见飞翼,封他为将军……”
她小声说几句,又道:“明儿一早,飞翼须得到将军府拜见岳父和岳母,再顺道接芳娘至将军府。”
杨飞花问道:“我来时,也听闻阿弟新娶了威武将军之女。哪玉娘呢?如何安排?”
杨母嘀咕道:“你阿弟为着名声,自然不能休她,但芳娘肯定不痛快,如今正为这事头痛。你来了,且帮着出个主意罢!”
杨飞花一向不喜欢潘氏,几次说她病病歪歪的,不是一个事,现弟弟封了将军,另娶新妇,母亲又这样说,心下早有主意,凑近道:“明儿也接了她到将军府,好好供养着,她病成那样,还有几日好活呀?”
杨母会意,小声道:“你阿弟说过,他现是将军,于玉娘这件事上,不能落人把柄。”
杨飞花也小声道:“阿娘放心好了,一切有我。”
第二日一早,杨飞花就领着人去见潘灵玉,一进门就道:“玉娘,咱们今天要搬到将军府了,你可躺好哟!”
说着招呼几个粗壮婆子,准备上前抬潘灵玉。
“慢着,我自己走!”潘灵玉用手撑床,慢慢坐了起来,看着杨飞花道:“你身边这些是什么人?怎生这般无礼呢?我现是将军夫人,等闲人见了,总得跪拜一番,你等可好,不拜见也罢了,还杀气腾腾,不知道的,以为你们要杀我。”
几个婆子吓一跳,忙行礼道:“见过夫人,是我们唐突夫人了。”
潘灵玉点点头,扶着申嬷嬷的手,双足慢慢下地,叹息道:“苦熬八年,终于苦尽甘来,要到将军府享福了哪!”
她话音一落,门外涌进数位妇女,却是邻居嫂嫂们,数人皆道:“玉娘本来重病,将军一回来,这病就好了,可知是神明在保佑啊!”
潘灵玉笑着说:“是啊,我自己也没想到,这病竟能好。若进了将军府突然又病倒,那定然是有人害我。”
嫂嫂们忙道:“夫人多心了,听闻将军在殿前滴泪说你当年慧眼识英雄,不惜反抗父母下嫁与他,这八年间又熬尽苦楚,苦苦等他归来,他无论如何不负你,现接你进将军府,自会好好相待,哪会让人害你?”
潘灵玉吁口气道:“大郎自不会害我,我就怕别人不肯跟我两妻侍一夫,会害我哪!嫂嫂们,若我真个遇害,官府调查,还望嫂嫂们把我今日之话相告官府中人,我在天之灵,定感激不尽!”
昨天傍晚,申嬷嬷从潘府回来时,带了几只荷包,荷包里装了银锞子,今天早上,她找到邻居嫂嫂们,每个嫂子给一只荷包,嘱了几句话。
嫂嫂们照着交代,看见杨飞花带人过来,便涌进门,按申嬷嬷教导的,配合潘灵玉说话,这会儿待潘灵玉说完,她们忙道:“夫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可能遇害。若真个有不测,我们倒要帮着申冤,看看是谁敢对夫人下手。”
潘灵玉道:“有这么多人帮我,我应该不会死那么快。”
她说着,看向杨飞花道:“姐姐,你应该不会害我吧?你看,你带这几个婆子杀气腾腾进来,刚差点就吓死我了。我且也怕路上被你们故意颠死。”
杨飞花脸色难看极了,“玉娘,你怎么这样猜度我呢?我是那样的人么?你病了这几年,怕不是病糊涂了?”
潘灵玉一下指着她道:“我好端端坐这儿,你就要咒我病糊涂了,这是怕我死得不够快啊!真个不安好心啊!这厢跟你们进将军府,只怕我真个会被你害死。”
杨飞花差点咬碎了牙,压下火气道:“玉娘多虑了!天也不早了,咱们走罢!”
潘灵玉扶着申嬷嬷的手站起来,眼看着邻居嫂嫂们帮着搬行李,便又感谢几句,再次道:“大家记得把我今日说的话宣传出去,若我进了将军府不久就病死了,定是被害的,要请官府彻查啊!”
嫂嫂们应答道:“放心放心,记着呢!待会儿就广而告之。”
杨飞花气得嘴巴差点歪了,只是当着邻居嫂嫂的面,又不能发作,只得生忍着。
待上了马车,潘灵玉撩帘子,跟嫂嫂们挥手道:“嫂嫂们记得时时打听我死了没有,听得我死了,就赶紧报官。”
杨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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