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絮忽然眉头紧皱，毫无血色的唇被她紧紧咬住，几乎要渗出血来，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呜咽。
宋太医道：“云大人，将老朽药箱中的银针拿来。”
给林青絮施针，能够减少她的痛苦，但也是杯水车薪。
不多时，林青松便已感受到林青絮的手变得冷冰冷冰的，低头望去，她的手掌血色尽失，一滴滚烫的热泪悄无声息地掉落。
林青絮触及到那片湿润，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兄长......”
这时，小满端着一碗刚煎好的汤药，紧张地望向宋太医：“现在能喂小姐喝药吗？”
“且再等等，林大人正在用内力为她疏导心脉，化开五脏内的淤堵之气。”宋太医道。
“哦......”小满老老实实应着，心中却是焦灼不安。她能听出小姐呼吸的滞涩艰难，仿佛随时会断掉。万一......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能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林青松将内力源源不断地送入林青絮体内，她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
宋太医示意林青松可以撤掉真气。他再次伸手，搭上林青絮的脉腕，对着守在一旁的小满点了点头。
“现下可以让她喝药了。”
小满连忙用勺子小心翼翼地舀起汤药，一点点喂入林青絮口中。
“多谢宋太医。”林青松拱手行礼。
宋太医摆了摆手，口中叹道：“林指挥使不必多礼，只是对此红莲蛊，老朽也只能暂时辅以药物压制其毒性，延缓其侵蚀心脉的速度。若要救林小姐性命，还需尽快找到紫心草。”
送走了宋太医后，林青松看向云明尘，低声道：“出来。”
屋外，夜凉如水。清冷的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落下来，树影与人影交织在一起，斑斑驳驳。
云明尘眼前闪过一道白光，一把长剑架在了他的颈间。
林青松手执长剑，面无表情地看着云明尘。
“云明尘你听清楚。你欠阿絮一条命，如果救不回她，你便陪她一起死。”
说罢他未再停留。
云明尘垂了垂眼，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起初他只是好奇，同一个人区别怎么会这么大？
后来，林青絮于他而言，更像是一个喜欢的物件。看着她费尽心思地靠近，逗弄她，观察她的反应也颇为有趣。
但是喜欢和爱，他一向分得很清，并且在心中划下了一道界限。
喜欢，是浅层的吸引，是可控的，而爱会让一个人失去理智。
已经临近后半夜，万籁俱寂，云明尘仰头看向夜色中皎洁的月光，他的长睫微颤，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门虚掩着，小满正和林青絮说着话。
“什么时辰了？”林青絮问道。
小满哑声道：“小姐，已经是子时了。”
“兄长去哪了？”
“公子去给小姐煎药了。”
林青絮嘟囔道：“怎么还有药啊......”
云明尘转身悄然离开。
一夜的时间悄然流逝，感受到身上未消散的疼痛，林青絮皱了皱眉，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双眼，熹微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
她微微偏头，发现自己的左手被小满握着，正想悄悄将手抽回，便看见有人跨门进来。
“小姐，您醒了！”素锦惊喜道，走过来将趴在榻边的小满轻轻推醒。
“嗯...”小满揉了揉眼睛，“小姐醒了？”
林青絮想要坐起身，素锦忙上前相扶，小满在她身后垫上软枕，让她靠坐。
“小姐，我煮了粥，吃一碗吧。”素锦说道。
林青絮确实觉得腹中空空，点了点头。她接过碗，慢慢地一口接一口，将粥吃了大半。
素锦正想再给她盛一些，正巧林青松缓步走进。
他在床边坐下，轻轻拍了拍林青絮的肩膀：“阿絮，你不必担心，你的蛊会解开的。”
林青絮抬起头笑了笑：“阿兄，你不必自责，也不必因我去为难云明尘，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们无关。”
林青松看着她，不禁叹了口气。
小时候性子就倔，长大了更是倔的厉害。
“他会带你去江南，求得紫心草。”林青松顿了顿，“但蛊毒解开之后，你与他，便桥归桥、路归路，不再相见。”
“阿兄？！”林青絮楞了下，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不是我的意思。”林青松淡淡陈述道，“是他自己亲口说的。”
仿佛是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连带着自己的少女心都碎裂了。
只听过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的，没听过救命之恩换来的是永不相见。
她为了救他，几乎把命都搭上了。他简直是薄情寡义、毫无人性！
实在是生气，林青絮深呼吸一口气，却因为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口，疼的她眼前发黑。
林青絮微一侧头，迅速甩掉眼眶中的湿意，然后回过头，雪白的脸庞没有一丝血色。
不过心情同样糟糕的，还有谢庭云。
他收到手下汇报的消息，林青松与云明尘当街遭遇行刺，林青松的胞妹为救云明尘身中毒箭，而经太医诊断，所中的竟是北越的红莲蛊。
若说不是针对他，他自己都不信。
两位朝廷命官当街被刺杀，宫内一时人心惶惶，圣上震怒，下令彻查此事。
作为北越质子，谢庭云首当其冲，承受了圣上的雷霆之怒。质子府更是被增派了不少人手，其意不言自明。
马车在官道上轱辘前行，车厢却彻底陷入沉寂。
林青絮闭目靠在厢壁上假寐，呼吸声清浅。
云明尘的目光落在她的面颊上，紧闭的双眼上，长睫安静地垂落。
原本想要解释的话却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他确实说了那些伤人的话。
现在她不肯再靠近他，不正是他想要的结果吗？可心中却泛起沉闷的滞涩感。
云明尘眸光微暗，抿了抿薄唇，犹豫了片刻，还是开了口。
“对不起。”他垂着眸，语气不自觉地放缓，“只是......别讨厌我，好不好？”
林青絮扫了他一眼，又别开脸。
她可不是给颗甜枣就能忘了疼的人。
马车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顺着车帘吹进车中。
林青絮双目紧闭，深吸了好几口气，还是有些不甘心。
她都为他中了这要命的红莲蛊了，他倒好，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想揭过去？多道几次歉会少块肉吗？
林青絮越想越气，掀开眼皮，就差把“我不高兴”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她的眼眸微微眯起，单刀直入道：“云明尘！我跟你讲，我不会一直缠着你的。”
她语速极快，越说越激动。
“你这个人有什么好的啊？整天板着张脸，无趣的要命！性格还那么奇怪，那个脸说翻就翻。”
云明尘神情一怔。
“不喜欢我就不喜欢我！我还不喜欢你呢！谁稀罕啊！”
她挺直了背脊，皱眉偏头道：“我才不会为了你哭哭啼啼的，让人看了笑话，想太多了你。”
“嗯......”
云明尘闭上眼，听不出情绪地嗯了一声。
林青絮移开了视线，不知为何，总感觉莫名落了下风。
马车摇摇晃晃地继续前行着，在天色彻底暗下来时，停在了一座荒废已久的破庙前。苏羽轻轻敲了敲，提醒道：“大人，我们今夜在此暂歇。”
破庙虽残破，但至少能遮风挡雨。几人清理出一块干净地方，捡来些干柴，点燃出一小堆篝火。
林青絮拉着素锦往后退了退，还是不甚自在，她干脆起身在石柱旁坐下，拿起水囊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冷水。
素锦跟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压低声音道：“小姐，您刚刚真是太有魄力了。”
林青絮哼了一声，手撑着头，等着她往下说。
“小姐您早该如此了！都说越是轻轻松松就能得到的东西，就越是不稀罕。您以前就是对他太好了。”
这话简直说到看林青絮心坎里，她语气更加坚定：“你说的对。这次就算他过来跟我求饶，我也绝对不能轻易原谅他。”她顿了顿，“我起码得晾他个两天，让他好好反省。”
素锦点点头。
“对了小姐，要不要吃些糕点？都是小满那丫头起早做的，怕您路上胃口不好，特意做得清淡些。”
林青絮嗯了一声，伸手拈起一块，小口咬了下去。糕点入口蓬松，还有一股淡淡的牛**气，是她平日里喜欢的味道。
目光不经意瞥向另一边，只见那两人正就着水，啃着干硬的馒头。
林青絮蹙了蹙眉，沉默良久，忍不住道：“给他们也拿几块过去吧。”
素锦摇摇头：“我方才问过了，他们不要，说自己带了干粮。”
闻言，林青絮默默收回目光，朝着糕点狠狠咬了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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