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同学？”陶乐舒稳了稳行李箱，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人。
身量高挑，目光冷冽，插着兜立在树影底下，似乎刚刚一直在阴凉处立着，一步不肯走出来晒着，对着陶乐舒视线不轻不重上下一扫。
“陶乐舒吗？”他问。
“啊我是。”陶乐舒点点头，脚下的地面有点坡度，行李箱又往下滑了一点，他悄悄拿脚勾回来。
“跟我来。”说完，转身迈开步子，态度不冷不热，公事公办，但浑身气场冷得像块冰。
陶乐舒“哦”了声，赶紧跟在这人身后，破开人群。
他猜这人知道自己名字，应该是教务处派来接自己的，只是这步子迈得着实有点大，走路跟男模似的，陶乐舒也不敢耽误人家，紧紧跟着。
人群中吵吵嚷嚷，不时传来几声“顾神”“顾哥”的字眼，甚至有好几个女生扎堆不走了，眼神一直粘在这人身上。
姓顾？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刺耳的忙音。
“那边一堆女同学！站着不动是要我来请你们是吧！动起来！”
陶乐舒扭头一看，国旗台那边站着个中年男子，抓着话筒指着自己这边吼道，脑袋前半段反着光，差点没把人闪瞎。
几个女生一听这声音翻了个白眼，这才嘟嘟囔囔地继续跑去集合。
就这扭头的功夫，先前接自己的这个同学已经走出去几米远，立在一个柱子旁边看他，身体微微侧着，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陶乐舒有时候敏锐得很，这种无声的催促最让人紧张。
他把箱子拖到前面推着，想着这样好使劲一点。
偏偏人越紧张越容易出错——
迈出的脚步被挡在前面的行李箱撞停，陶乐舒来不及反应，“啊”一声摔了个人仰马翻。
系统我不活了。
好丢人！
另一边的顾衍之：……
叹了口气，他上前帮忙把人扶了起来。
陶乐舒“嘶”了一声，脚步有点颤，看样子像是摔到膝盖了。一只手掌心也磨破了点，红彤彤灰扑扑的。
哪怕摔了，这人另一只手还顽强地握在行李箱拉杆上。
顾衍之等人缓了缓，把小坡上拼命往下滑试图追求自由的箱子接了过来，继续往教务处方向走。
陶乐舒在他背后说了声“谢谢”，他“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操场那边集合得差不多了，马主任在台上暴躁整队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响遍整个校园的角落。
“向右看齐！快点！”
“向前看！”
“七班后排那几个男生！摇摇晃晃的干嘛呢！”
……
顾衍之加快了脚步，带着人，拎着箱子一路爬上教学楼楼梯，到了三楼又拐了几个弯，在一扇门前停下了脚步。
中途陶乐舒说自己拎箱子，他没理。
“到了。”顾衍之说。
陶乐舒看了眼门牌，蓝底白字写着“教务处”，赶忙道了声谢。
一路上，心底那份疑惑越发浓重，他总觉得这人的身份估计不简单，应该和上一世的剧情相关。
可是自己都转到另一所学校来了，和主角都离得远远的，怎么还有认识的人？
他思忖片刻，还是开口。
“那个，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
顾衍之侧头看他，隽长的眉眼一皱。
“有事儿？”
“有……吧，我得一会儿给老师说，是哪个同学送我过来的。”陶乐舒笑道，在心里给自己这个借口打了个满分。
顾衍之微微点头，脸上表情稍缓。
“顾衍之。”
——这一道声音如同冬日的冰锥，猝不及防地扎进陶乐舒的耳膜。
什，什么？
顾衍之！！
这不是陶梦轩的男朋友吗！！！
——上一世陶乐舒毁容后日渐消沉，休学在家。
陶梦轩以“出去放松”为由带陶乐舒上了几个富家子弟包下的游轮，参加男朋友顾衍之的生日聚会。
那张张牙舞爪的脸再一次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下。
彼时的陶乐舒演技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把惶恐不安和自卑胆怯夹杂一丝迷茫演绎得淋漓尽致。
所有人都对这个格格不入的“异类”避之不及，看一眼都得被烫到。
陶乐舒埋着头，暗地不以为意，甚至有一丝置身事外的玩味。
可他猛然间感受到一道冰冷的视线，抬头便撞进了一双黑沉的眸子，如布满大雾的深渊，仿佛能看穿一切，让人无处遁形。
青年坐在酒厅一角，手里的酒杯漫不经心地晃着，身边自动吸引了不少的追随者，淡定地听着周围的说话声。
陶梦轩乖巧地站在一旁，轻轻地对着这人说些什么，脸上是不加掩饰的爱意。
周围人都随着顾衍之的目光而动，陶乐舒慌忙低下头，还是看见了陶梦轩脸上精心设计的尴尬表情。
他听到陶梦轩用抱歉的口吻介绍自己，问顾衍之为什么看他，顾衍之站起身，面无表情丢下一句话，便走出了为自己而热闹的酒厅。
“挺爱演”。
这句话颇有歧义，到底是“碍眼”还是“爱演”？
陶乐舒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他的后背顿时冒出层层冷汗。
那是一种久居上位者的淡漠和无情，不屑于蔑视无关紧要的自己，看穿人心却置之一旁。
自己过了这么久的剧情，早已混成了老油条。
他敢打包票，就算是相处了多年的主角受都不曾怀疑过自己。
这个npc居然用一个眼神就看透了！
当时系统给他说：
【呃……宿主，这位是本书的主角攻顾衍之，设定之一是天之骄子，智商超群，所以被他看出你撒谎很正常。】
【可关键我也没撒谎啊！我就是，我就，我在那儿演一个敏感脆弱小男生，他怎么就看出来了！】
【没事的宿主，顾衍之只在你死后戏份才多，你在他生日聚会上的死会让他和主角受产生千丝万缕的纠葛哦～不会影响你走完最后一个剧情的。】
陶乐舒这才松了口气。
开玩笑，要是被拆穿了，他前面几年直接白演。
要是被系统打回去重演怎么办！
可是现在，他转到了全书另一个主角所在的学校！
一种滑稽的荒谬感油然而生。
怎么也飞不出，花花的世界……
顾衍之说完名字就走了。
陶乐舒站在原地，那叫一个兵荒马乱，天崩地裂。
事已至此，他也没急着进教务处，撑着走廊的栏杆望着楼下。
顾衍之缩小的身影出了教学楼就朝着台上走去。
那一头台上升旗仪式刚刚结束，一个标准的播音腔男同学拿着话筒激情澎湃。
“……下面有请今年全市“模范学生代表”，高三一班顾衍之同学为我们带来开学第一场演讲，掌声欢迎！”
话音刚落，台下气氛瞬间点燃，掌声伴随着尖叫，跟idol舞台似的，陶乐舒甚至还听到了几声口哨声。
顾衍之身形挺拔，撑着围栏动作一跃，熟练得跟进后花园似的。上前接过话筒，掏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
台下靠后的几个高个子男生像打了鸡血，又是一阵欢呼——
“顾哥牛逼！”
“好酷啊顾哥！”
“顾哥娶我——”
惹得女生们笑得花枝乱颤。
顾衍之不为所动，垂眸念稿。
“尊敬的各位老师，同学，你们好……”
声色如冷泉玉石，低沉磁性，清亮了一整个早晨时光。
陶乐舒凝了凝心神。
再无缘无故转一次校显然是不现实的。
主角受的男朋友是不是该叫主角攻来着……？
直男·陶乐舒抠了抠脑袋。
管他，统子哥说了这一世没有剧情，没有主角。
行得端坐得正怕他干嘛！
我就当好一个普通的小转校生就行。
“是陶乐舒同学吧？”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陶乐舒转过身站好，“老师好！”
“我姓王，”王老师笑了笑，拿着个紫色磨砂保温杯，在门口的饮水机接水，“来报道是吧，怎么站在外面不进去？”
“正准备进去呢。”陶乐舒笑道，把箱子贴墙根放好，跟着王老师进去了。
王老师看样子四十来岁，穿着条绿色连衣裙，陶乐舒从书包里把资料递给她。
“他们这会儿升旗呢，老师都去了，就我，校长让留下接待你，领着你上班上去。”
交接完资料，她靠在椅子上啄了口茶，视线是陶乐舒熟悉的打量意味。
他笑了笑，礼貌地跟老师道了谢。
“倒是挺有礼貌哈。”王老师笑眯眯的，“现在演讲这个，是咱们一班班长呢！年级第一，那孩子才叫乖，天底下最乖！最省心的学生！哎哟，没有老师不喜欢的。”
陶乐舒顿遭晴天霹雳——
“咱，咱们班啊？”
“是啊！咱们班班长呢，要好好向人家学习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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