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瓷碗正正飙向他的脑门!随着一声头骨发出的闷声,大汉浑身一挺,直直倒下!
那倒地不起的精瘦男子,正侧身捂着腰强忍疼痛,忽见那大汉四肢无力地砸到他眼前,布满横肉的脸夹着粥粒和他面对面,张嘴翻着白眼——
“啊!……啊!!”第一声惨叫是被吓的,第二声惨叫是因为有人跳上他的肩头蹬了出去!
他怒目追着那个把他当成踏板的劲衣身影——她拖着长剑冲向战圈,见谁都打,身似鬼魅,势如破竹,毫不拖泥带水!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巷子里所有清醒的人都停了手,有的人见势不妙,趁乱想退出巷子。
这个带着雪白面具的女子仿佛看穿他们的意图,堵在巷口横剑而立,背着光,微微歪头。
面具上是红笔勾勒出来的慈眉善目,宛如笑盈盈普渡众生的菩萨。
面具下那张嘴吐露的话却似悍匪:“这就要走啊?我让你们走啦?”
众人目目相觑,有一人挺身而出,却是拔剑一起拦住那几个试图逃窜的人,转头对文斐说:
“在下名唤‘胡杉’,家主乃当朝首辅。我率人追击到此处,只为擒拿这群拍花子,无意冒犯贵地,还望这位……咳,女侠不要阻我。”
马上有人啐道:“两片唇随便一碰就说别人是拍花子,不愧是陆长泽的走狗!”
胡杉厉声:“不是拍花子,为何拐带我家夫人?”
“说了八百回,我等不认识什么夫人!”
眼见两边又要剑拔弩张,文斐啊了一声,诚惶诚恐:“原来是陆大人的人手,失敬失敬,我这就帮你们擒了这群拍花子……”
“放肆!”有个胖子立刻斥道,“你可知我等是谁的手下,就敢扬言来擒?”
文斐啧道:“瞧这话说的,天子脚下,还能有谁比陆大人的名头大?”
“白瞎了这样好的身手,原来是个井底之蛙。”胖子嗤笑,“陆长泽算什么?他见了我家主子,也要让出三分薄面。你巴巴地去奉承姓陆的爪牙,实则是拜错了山头,他日追究起来,你必追悔莫及!”
他言之凿凿。
胡杉面色微变,若对方不是虚张声势,他又没有证据,继续纠缠下去,只怕徒增祸患,可若就此放过……该如何寻回臻夫人?这是他目前唯一的线索了。
他正纠结,就听那位“女侠”又啊了一声,她粗嘎的嗓音抖了抖:“你们的来头怎么一个比一个大?那你们先走吧,就当我没出现过,好么。”
她转而剑指胡杉,破音大喊:“你别害我啊!让他们走!”
好一棵墙头草!果真是白瞎了这样的身手!胡杉心中恼恨她插手,面上则迅速平复:
“再如何显赫的家族,也没有拐带一品大员家中女眷的道理。女侠大可不必受他们胁迫,臻夫人被他们的人带走是我亲眼所见……”
文斐咦了一声:“臻夫人?你说的,是这几日常来这条街玩耍的那位陆家夫人?”
“正是。”
文斐拔高声调:“那个每回买东西都不给钱的臻夫人?”
胡杉捏紧剑柄:“……我们有跟在后头付账的。”
文斐忿忿不平:“她今日来我们铺子,顺走了一匹云锦,为何不见你们跟过来给钱?”
“夫人今日来过这里?”胡杉眼前一亮,“是几时来的,她又去了何处?”
文斐摊开手掌,强调:“她没给钱啊!!”
胡杉默默掏出一锭银子:“买布,赔你们的碗,够吗?”
他想了想,又掏出一锭:“再买我家夫人的去向……”
“哟。”胖子阴阳怪气,“不是说我们带走了贵府夫人么,缘何还要跟旁人买消息?”
胡杉不理他,他盯着那张红唇微扬的白面具,眉峰拢起:“姑娘若敢欺瞒,陆大人绝不会轻饶了你,连同你背后的文氏也会受到牵连。我再问一遍,你,是否清楚臻夫人的去向?”
这话说得,好似陆长泽本不打算动洪丰文氏。
文斐轻笑,掂量着手里的银锭,像在盘两只手球:“我也是正好听她与旁人念叨,她今日打算要去很多地方游逛,你要碰见她,大约是很难了,但她酉时会去一个地方用膳……你且附耳过来。”
……
外面两拨人又打了起来。
原是陆府的人不放过另一拨人,现下有人为“臻夫人”的行迹作证,形势逆转,变成陆府被对方揪着要说法了。
饶是包掌柜脾气好,脸也沉了下来。他没想到二姑娘这般胆大,张口就胡诌,还敢讹人银子,传到陆长泽耳朵里,怕又是一桩祸事!
命人关了后门,他转身正要说些什么,见那二姑娘塞给施粥婆子一锭银子。施粥婆子推拒不掉,无措地看向他。
“京城不比他处,往街上撒一把豆子,说不准就能砸中两个非富即贵的人。”包掌柜终是放缓了语气,“二姑娘既与文三爷交好,当知他老人家最是不愿横生枝节。您日后行事不可如此莽撞,当以小心谨慎为上。”
其实他想说的是,你以后打架能不能离我们文氏的产业远点?
“小心谨慎,便能逃过陆长泽的清算?没有这个借口,他也能找到别的借口。”文斐幽幽道,“你放心,他会来的。他没过来,不过是被病绊住了。”
她话说得平静,包掌柜听得沉痛。
确实,自家家主生前难道不够谨慎?还不是稀里糊涂,说没就没了?当年那么意气风发的人,如今只剩一个孤零零的衣冠冢。
“不必惧怕那厮,若他派人来找,你只需……”文斐顿了顿,笑道,“我想,文三郎有过不少安排吧,她最会狡兔三窟了,这些年说中的事还少么?包掌柜只管按照她信里的吩咐去做。”
她见老包面色恢复平静,续道:“还有一封信,本该由我去送,但眼下受人追踪,只好请你帮忙,悄悄送去定安将军府。”
包掌柜定睛看去,信封相当简陋,是用最不值钱的宣纸叠出来的,上书五个字:逸哥儿亲启。
竟又是文三爷的笔迹!
他眼皮一跳:“有句话,我本不该问。”
“想问我与文三郎的关系?”
“是。”
文斐扬剑甩去剑上血渍,就着窗外投进的日光,剑身映出她沉静的眸子——当真是一双流波妙目,却不是她前世的琥珀瞳。
她兀自笑了一阵,叹道:“文斐临死前遗留的信笺都在我手里。这世上,大约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个人了。”
……
“什么!臻夫人失踪?”常宜馨大惊失色。
阿溪神色肃穆:“我们的人手断了线索,此事需禀明老爷,只怕要劳动锦羽卫。”
然而,吴婆子带着几个丫鬟堵在书房外,一副拦路的架势:“臻夫人好好一个大活人,逛个街还能丢了?阿溪小哥,你再派人去找找,须知老爷这会子未必想搭理此事。”
阿溪看向常宜馨:“宜夫人?”
常宜馨绞着手帕没了主意,一会儿怕那位臻夫人当真出了什么事,一会儿又觉得她抛弃相公罪有应得。
她踌躇半晌,见吴婆子频频打过来的眼色,咬牙道:“ 阿溪,你知道老爷的身子,他今日尚未进食,怕是有心无力。不如你拿着腰牌亲自带人找去,我也放心些。”
阿溪拧眉:“得罪了!”
他一拳捣向吴婆子的面门,吴婆子闭目尖嚎!阿溪虚晃一招划拳为掌,薅住她的领子向后掷去!
外头的喧闹并没有吵醒陆长泽。他趴在书案上不知昏睡了多久,但阿溪推醒他之后的第一句话就让他瞬间清醒。
他看了一眼窗外几近黑沉的天色,深深吸了一口气,嘶哑道:“失踪……为何等到此时才来报?”
阿溪面有愧色:“我们府上的暗卫被一群武艺高强的人绊住,那些跟出去的仆从不敢回来,一直在外头寻找,是以拖延了时机。”
陆长泽瞳孔骤缩:“这叫失踪?”
当初诱她撞棺的人果然出手了,这些人哪里是要劫持她,他们要的是她的命啊——他只觉气血上涌,眼前一阵阵晕眩,用力攥紧拳头,掌心重新裂开的伤口总算带给他一丝清明。
他长喘了一口气,以拳掼桌:“备马!!”
……
常宜馨不让陆长泽去。
陆长泽上了马,她在陆府门口抱着他的小腿哭哭啼啼:“相公已派锦羽卫指挥使去寻了,何苦要亲自去呢!”
陆长泽不愿承认自己心急如焚,但他实在控制不住此刻的暴烈。
“放手!”他被拖了许久,忍不住一鞭子甩过去,原想吓她松手——
“不放!”常宜馨痛叫一声,不仅不躲,手还抱得更紧,“相公虚弱成这样,若是坠马该如何是好!”
“用你多管闲事?!”
常宜馨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气,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期间她又挨了几鞭子,越发哭得厉害,但就是死不松手。
阿溪硬着头皮牵着马,眼观鼻鼻观心。他也不赞同陆长泽出门,又不好违逆他的命令,只好暗暗盼着宜夫人能把老爷劝住。
冷不丁有个人凑到他旁边,好奇地问:“这是在干嘛呢?”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除了啜泣的常宜馨。
陆长泽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发问的人,怒不可遏:“林臻儿,你去哪里了!”
文斐早已换回出门时的那套装扮,拨开帷帽的白纱与他对视。半日不见,这家伙一脸青茬枯槁成这样……又是苦肉计?不过这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无视他眼中的关切和怒意,露出没心没肝的笑,指了指身后抱着好多布匹的仆从:“我跟他们走散了,找他们,耽搁了回府的时辰。”
仆从们瑟缩着不敢抬头。
陆长泽控着骏马行到他们面前:“你们这帮蠢货有脸回来?每人罚两个月的月钱,各杖责二十!这么多人还能跟丢,养你们何用?!”
文斐哪能让他们受罚?他们已经跟得够紧了,再罚下去,她以后出门还有什么自由可言?再说她也没有把握每次出门都有人来绑她走。
眼见他越斥越急,扬鞭似要抽打最近的那个丫鬟,她迎了上去:“阿泽!”
“你不要命了!”陆长泽急急收了手,“让开!”
文斐仰面瞪着他:“我从林家带出来的人,不用你来罚。”
“怎么,你的人擅离职守,我也管不得了?”他冷笑,居高临下用马鞭指向另一个丫鬟:“你,过来。”
文斐余光扫去,一颗心好险没跳出嗓子眼:天杀的,这竖子专寻她的晦气!那被他指中的丫鬟,手里的布匹刚好藏着包掌柜备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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