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果然聪慧。”裴寻昼知道瞒不住她便也不再瞒。
“此事的确是我自己的主意，我爹还不知情。但有一点我没说错，我爹和我都记挂城中患了疫病的百姓，这几日一直在想方法接济一二。”
这点裴寻昼没有骗季三娘，裴老爹因为进来城中多发的流行病一直焦头烂额。
他日日在家翻阅长辈留下的医书，痛心自己年轻时没有跟着自己的爷爷好好学习医术，如今也帮不了大家什么大忙。
裴寻昼拉回思绪：“百乐门的各位姐姐既是城中百姓，那为各位姐姐行个方便打个折扣，想来我爹也不会拒绝这个要求。”
季三娘低下眉眼，似是在思考他说这话的可信度。
裴寻昼知道有戏便添了把火：“若是三娘不信我，那今日权当我没来过，我这就走。”
说完，他便打算转身离开。
“站住。”
裴寻昼就知道季三娘舍不得，他笑着转身：“三娘这是想通了？”
季三娘起身朝着裴寻昼走来，脚步轻盈，眼波流转间更是颇具风情，手中的团扇转动了两下便往前抵住裴寻昼的下巴。
“这个条件我确实无法拒绝，可天下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现在该说说，你的条件了吧？”
裴寻昼知道季三娘是个聪明人，便也不和她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道：“我需要打探一件事情，这件事，三娘如果不知道，我是真不知道去哪儿找答案了。”
“什么事？”
“听说这几日陵城来了个大人物，还和商会会长林昌卫谈起了合作，三娘知道这合作具体是什么吗？”
季三娘顿了一下，随后抬起裴寻昼的下巴：“你可知道你在问什么？”
裴寻昼伸出手握住团扇的柄又将它慢慢的放下：“我知道，所以我才说这件事除了三娘我没有其他人员去找答案了。”
季三娘转了个身回到床前坐下：“我的确知道，但我告诉你是有风险的。万一这件事泄露出去叫那姓林的知道。”
季三娘指了指桌上已经凉了的银耳羹：“我就没有好果子吃了。”
“可是……”
裴寻昼还想说些什么，但被季三娘打断了，
“好了，这事我帮不了你，不用再说了，你走吧。”
裴寻昼知道多说无益，只能说了一声打扰了准备离去，走到门口时他顿了顿脚：“三娘，我家里有祖上传下来的养颜方子，若你需要，我回去便派人送来。”
“养颜方子？”
季三娘笑觉得有些可笑，她将团扇扔在床上站起来：“你凭什么认为我需要这个？你是想让我用这个去讨姓林的欢心让我回心转意？”
裴寻昼摇了摇头郑重其事的说道：“女子爱美不是为了其他人，而是为自己。”
女为悦己者容本就是一句片面的话，女孩子装扮自己应该是为了让自己开心，而不是为迎合其他什么人的喜好。
“自己？”
季三娘低头重复了一遍。她再抬起头时，裴寻昼已经离开了。
“唉，终于回来了。”
刚回到家的裴寻昼一头把自己砸在了大床上，片刻他直起身靠在墙边听了听，隔壁房间的裴老爹已经睡下了。
张临办事果然靠谱，成功帮自己骗过了裴老爹的晚间问候，要是被他发现自己这么晚才回来肯定又要挨骂。
看来明天得好好奖励他。
说到裴老爹，他突然想起自己对三娘的承诺，想了想便蹑手蹑脚的进了药房。
药房角落里有个柜子，里面都是裴氏先祖多年行医治病苦心钻研留下的智慧结晶，他记得前两天闲着无聊翻看的时候看到过一张对女子有益的方子。
“没问到合作的事情你为什么还要给她送方子？”小九有些不解。
“我以为你说给方子也是筹码呢，没想到真就这么送出去了。况且她不是说不需要吗？”
裴寻昼找到了那张方子大致看了一眼，基本上都是延年益寿养颜美白的药材。他把方子收好回了房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是一个女子。”
他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随口说道：“女孩子爱美很正常，我们不能用她们的爱美之心作为条件和她们谈判或是交易来达成自己的目的。所以这方子留着也是留着，倒不如把它交给有需要的人。”
…………
一夜无话。
清晨，天光大亮。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了床前，暖洋洋的刺的人睁不开眼。
裴寻昼悠悠转醒，他靠在床边缓了一下，原身身体不太好，从小到大基本上都是泡在药罐子里的。
过了会，裴寻昼觉得自己好点了便睁开眼叫了一声：“张临”
“哎，来了少爷，有什么吩咐？”
脖子上搭了一条白毛巾的张临推开门走了进来。
裴寻昼把昨晚收起来的方子递给他：“这个帮我送到百乐门去，交给季三娘。”
张临看着手里的方子莫名觉得眼熟，他突然想起来这不是老爷那个平时不让人碰的柜子里的东西吗？
“少爷，这不是老爷那个柜子里的……”
裴寻昼打断了他：“问那么多干嘛，叫你去就去。”
张临及时闭了嘴，揣着方子就跑了出去。
他是裴老板买回来的小乞丐，从小和裴寻昼一起长大，可以说从小到大都秉持着“少爷说的都是对的，少爷做的也都不容置喙”的原则。
裴寻昼下了床推开房门来到前屋，裴老爹已经起来招呼客人了。
街上人来人往，各家店铺也早早的开了门营业，在门口挂上琳琅满目的商品供大家挑选。
两边还有很多支着摊子的小商贩，比如挑着扁担叫卖着“切糕，好吃的切糕，不甜不要钱”的货郎。还有逢人就拉着人家说“你近日有血光之灾，不过不要紧。只要有了我家这个辟邪赐福的荷包，什么妖魔鬼怪都能让他现原形”的胡朱李张半仙。
浓重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一切景象都安宁的不像话，可谁又能想到这样一座繁华的城市几个月后会被东倭人的铁骑踏破，绵延的大火持续多天不灭，万千冤魂不得安息呢？
裴寻昼的眼睛有些酸涩，他揉了揉眼睛，正巧，张临回来了。
“少爷，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裴寻昼摇了摇头：“没事，眼里进沙子了。东西送完了？”
“送完了。”张临回道，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哦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对了少爷，季三娘还让我给你带了张纸条，说她觉得你说的话很有道理，她已经给了你想要的东西。希望你也能遵守你的承诺。少爷，你答应她什么了？”
张临把纸条递给裴寻昼突然不可置信的说：“少爷，你不会……”
裴寻昼不用问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顺手给了张临一个爆栗：“想什么呢？你少爷我是那种出卖色相的人吗？”
“不是不是。”张临嘿嘿笑了两声。
裴寻昼轻轻踢了他一下：“我爹那儿缺人，你快过去帮忙。”
“得嘞。”张临比了个收到的姿势，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这家伙。”
裴寻昼笑着摇了摇头，回到房间关上门打开纸条，上面只写了六个字：“云起阁，拍卖会。”
小九凑上来看了看：“宿主，她不是不告诉你合作是什么吗？这怎么反悔了？”
裴寻昼点上蜡烛把纸条放在火上点燃：“我在赌。”
“赌什么？”
小九有些没懂，片刻，它恍然大悟道。
“哦~我知道了，你用那个方子贿赂她让她心软！太过分了，你还说你不利用女孩子的爱美之心交易，到头来还是在利用她，亏我还真以为你是什么新时代男子标杆！”
裴寻昼刚把烧着的纸条放进盆里闻言翻了个白眼：“谁告诉你我赌的是这个了。”
火盆里的光映照着他的脸，小九有些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那你在赌什么？”
”我在赌能够缩减自己的支出把钱花在给舞厅姐妹买药上的女人，肯定不是坐在闺房里自怨自艾等着男人垂怜的。”
她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将自己和身边人的命运都改变的机会。
一个把对她们女子来说不公平的世道推翻的机会。
火舌吞噬着盆里的纸条，眨眼间就把它烧成了灰烬。一阵风刮过，一点灰烬摇摇晃晃的飘起，裴寻昼伸手抓住它，将它再次吹落在了盆中。
他拍了拍手打开门往外走去：“行了，走吧。”
小九跟在他身后问：“去哪儿？”
裴寻昼头回都没回：“云起阁！”
云起阁本是一座私人园林，但原主人因赌博欠下了债且无力偿还，无奈之下只好把它卖给了现在的主人，也就是如今的商会会长林昌卫。
它坐落于陵城西边，离城中心有段距离，但胜在环境清幽，鲜少有人打扰。
裴寻昼躲在云起阁外的树后悄悄查看，门口有几个带着警棍的警卫轮流把守，进去的人都要挨个盘查，守卫颇为森严。
裴寻昼只是稍微往前走走咳了两声，就收获了十几个一米九壮汉的集体注目礼。
…………
就这个阵仗而言，想混进去知道更多细节简直是天方夜谭。
裴寻昼干笑了两声甩着手慢悠悠的踱回自己刚刚呆的地方，等离开那群人的视线后毫不留恋的转身就走，走的那叫一个决绝。
小九跟在身后：“怎么了宿主？你不进去看看吗？”
裴寻昼指了指门口那些警卫语气平淡：“我觉得我现在进去的话再出来就是被人抬出来的。”
“那…那难道不查了吗？”小九闪到裴寻昼面前拦住了他。
裴寻昼只好停住脚：“别着急嘛年轻人，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现在肯定进不去，但我们可以回去从长计议………”
“裴寻昼。”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嗓音清冷如流动的山泉水。
嗯？谁在叫我。
他疑惑的转身，当看到身后的人时询问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居然是昨天那个黑心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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