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初夏》开拍，顾歆随即进组。
但她也并未放弃暑期项目这边的课业，甚至还在结业公演舞台剧中出演角色，照常参与排练。
班主任宋津有些担忧，私下询问她是否需要请假，但她委婉拒绝。
以她未出道新人的身份，当务之急是尽快积累表演经验，所以她任何机会都不想放弃。
八月初，暑热渐渐散去，位于夏国北部的华城雨水渐多。
《初夏》开拍的消息发布之后，在网络上受到了极大关注。
由于俞桑出事，姐姐俞茉与前男友钟倦一连在热搜上挂了半个多月，她作为歌坛新人却能出演这部戏的女一，与新生代顶级偶像童桐组姐弟恋CP，跟她这段时间的热度高涨密不可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星晟试图趁热打铁，将她跟妹妹俞桑一样，捧成下一个爆红新星。
顾歆当然也心知肚明。
但比起遥不可及的天王钟倦，这位刚有一点水花的俞茉，才是更容易下手的突破口。
更何况，她也很想知道，是怎样的利益和仇恨，值得她向亲生妹妹痛下狠手？
这天收工很晚，顾歆刚离开镜头范围，一旁等候已久的工作人员便迎上来：“顾歆小姐，上次跟您说的社交账号的事，您看……按照营销节奏，我们今天要发布定妆照。”
原宿主常年在国外，没有社交账号。她上热搜后，叶敏曾建议她迎合这波热度，但她不愿意别人太过关注她的颜值，将她定义为网红，便也没有注册账号。
顾歆见对方脸色为难，便微笑道：“你帮我注册一个就好。”
她在组里也没有什么明星演员架子，都是打工人罢了。工作人员迟疑片刻，点头说好。
顾歆回到休息室，正要卸妆，视线却落到一旁的梳妆台上。
一束硕大的玫瑰。奶油黄的花瓣娇艳欲滴，沾着如细泪般的露水，开得盛大而热烈，用轻纱细致地裹束，缀以米色的缎带。
此时，安素推门而入：“哎，今天可真累啊。”
她很快也发现了顾歆桌上的玫瑰，笑道：“哇，不愧是大美女顾歆，追求者都到片场来啦？”
顾歆神色如常，不置可否。
她凑近闻了闻花瓣，幽香沁人心脾，惊讶道：“这可是和音玫瑰！谁这么有品味，还这么大手笔？不简单呐。”
和音玫瑰是岛国培育出的名贵品种，华国很少能见到，安素平日里喜欢侍弄花草，也只是有所耳闻而已。
她努努嘴：“怎么？你不看看？”
盛放的玫瑰中，夹着一张卡片，亚麻色的纸张挺括，压着低调的暗纹，馨香扑鼻。
顾歆不想惹人注意，只得拿在手中。
纸上只写了寥寥几个字：“恭喜进组，祝一炮而红。”
没有署名，但笔迹银钩铁画，她一眼便认出来，这是钟倦的字。
顾歆当然知道这是和音玫瑰。由于名字寓意上佳，俞桑又是歌坛新星，钟倦曾送过她好几束。
上一次叶家晚宴上，顾歆虽然接了钟倦的名片，但自然也是没有联系过他。
没想到，他竟然穷追不舍，用这种手段到片场来骚扰她。
忍着心里涌起的恶心，她抓起这束玫瑰出了门，扔到了外面的垃圾桶里。想了想，她将卡片单独拿出来，撕碎后放进包里的夹层。
片场人多眼杂，还有俞茉这种敏感人物出没，她不得不万分谨慎。
祸不单行，她刚转过身，俞茉带着两三个助理上楼来。
她今天状态不对，一个镜头NG了十几次，受了导演林季平不少折磨，一双高跟鞋踩得震天响。
林季平以拍文艺片见长，若不是屈服于星晟的资本，是不可能看得上俞茉这种毫无表演经验的新人的。一个脾气暴躁，一个恃红行凶，搅得片场暗流涌动，鸡犬不宁。
楼梯狭窄，顾歆侧身给她们让道，微微点头致意，没有说话。
俞茉径直昂着头，没有理她，熟视无睹地走过。
顾歆暗暗舒了一口气。
高跟鞋的声音却突然停了。顾歆抬眼，见俞茉回头，视线正定在垃圾桶那一大束扎眼的玫瑰上。
“这玫瑰……是你扔的？”她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顾歆。
顾歆淡淡摇头：“不是我。”
俞茉斜斜地睨了一眼，似是想确认什么，但没有看到任何卡片，只得冷哼一声，带着一行助理回自己的专属休息室。
顾歆也回到自己房间继续卸妆，安素已经收拾好准备离开，见她空手而回，不由问道：“谁呀？你还给扔了？多好看的花，有点可惜。”
她笑了笑：“一些不知好歹的人。”
安素点点头：“做这行的，倒也正常。不过，你这么快就有疯狂粉丝了么？”
顾歆苦笑，转移话题：“你要走了么？一起。我还得赶回电影学院排练。”
“不愧是你啊，卷王。行吧，我等你。”
她迅速卸妆，素颜走人。
临走之时，工作人员敲门进来，递了一张便签纸给她。
顾歆草草瞄了一眼，是帮她注册的社交网络账号和密码。
片场在华城偏远郊区，处于与邻省交界，回电影学院有一个半小时车程。安素也还是学生，两人拼车回去，能省不少钱。
底层演员的生存现状，不过如此。
虽然顾歆是这部电影的女二，但作为未出道的新人，片酬还比不上俞茉一个零头。
安素拍了一天戏，累得早就昏睡过去。出于谨慎，顾歆拿出手机，想登上社交网络改个密码。毕竟是片方的工作人员，她自然信不过。
顺利登录后，跳出来的各种消息便是999 。
顾歆先改好密码，信手点进@提醒。
果然，《初夏》的官方账号今天发了演员定妆照，@了其中的参演演员，俞茉、童桐、她和安素的账号都在此列。
定妆照她之前确认过，用的是她试镜时穿的那件Gucci黑白套裙，由于备受赞誉，拍照时也用了同样的服装。
她本已化了精致的职业妆和大红唇，又加上高P磨皮，一张脸瓷白无瑕，仿佛橱窗里的洋娃娃，过分失真。
但这张天生为镜头而生的脸，着实明艳万分，将女主俞茉衬得如同小家碧玉，黯然失色。
联想起片场里俞茉对她的不冷不热，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顾歆信手下划，网友议论纷纷，关注点却从俞茉的热度上，几乎都歪到了她身上。
萧山彭于晏：这不就是前几天热搜上的小姐姐吗？果然，网红的尽头不是直播，就是出道。
糯米大团子：小姐姐原来也可以走明艳风！啊啊啊啊啊我可以！姐姐杀我！
且听风吟：不好说，网红和演员颜值还是有壁，那么多网红触电翻车的例子还少嘛？等着看吧！
不下一百斤不改名：她之前只是素人吧，这么快就演女二了？还说不是炒作！赌五毛，肯定是花瓶！
顾歆并不意外，只是自嘲地笑了笑。当年俞桑爆红之初，她受到的质疑和非议比这阵势吓人百千倍，她也消沉过，怀疑过，之后还不是凭借自己的才华和能力，让黑子们慢慢闭嘴。
身在娱乐圈，就要有这种觉悟。
顾歆打开粉丝栏，显示从工作人员帮她注册账号到现在的短短几个小时里，粉丝数从0增长到了6位数。
谁说黑红不是红。
她前世出道虽然只有不到两年，但出的第一张全自制专辑就一鸣惊人，从名不符实的选秀黑幕冠军到销量口碑双丰收，靠的便是比常人更为强大和通透的心态。
顾歆将手机息屏，翻开随身携带的台本，准备趁着这漫长的车程，为明天的戏份提前做准备。
手机却忽地在此时一亮。
来自童桐的消息。
“明天下午的对手戏，你小心点。”
顾歆微微一笑。童桐虽然是炙手可热的选秀爱豆，她只是未出道的新人，但在片场，他倒是毫不避嫌，一直对她多有照顾。
也说不清是因为他所谓的，那种莫名的熟悉感，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我看过剧本，早有心理准备，放心。”顾歆回道。
众所周知，只要是言情戏，大多少不了一个经典桥段——扇耳光。
大学时候，俞桑的剧作课老师曾经说过，扇耳光是最能让戏剧矛盾直面爆发的动作之一，尤其在展现复杂的人物情感纠葛时，是牵动观众情绪的利器，虽然多用容易狗血，但用好了，一般有奇效。
《初夏》的编剧李璃多年来以写言情戏见长，在女二因爱生恨威胁要对男主下手时，她设计了一个女主扇女二耳光的桥段。
这场戏是整个故事矛盾发展的第一个顶点，也是女二的情绪转变点，直接导致她一怒之下对男主痛下杀手，让他公司破产，穷途末路。
但一般这种题材的故事，都是强势有钱的女二气势汹汹，女主是柔弱无助的小白花，向来都是女二欺负女主，李璃却反其道而行之。
不知是有心还是巧合，这部网络电影打的旗号是明星真实出演，角色用的都是演员的本名。
柔弱贫穷的俞茉要干净利落地扇顾歆一耳光，却不显得她无脑鲁莽，逞一时之快。
这种反套路的剧本的确能形成一种奇异的反差感，削弱故事的狗血性。
但如何让女主在弱势境地下，还敢于扇女二耳光，使她的行为动机、故事走向合理流畅，是编剧和演员、导演要共同解决的问题。
为了与台词和戏剧性完美配合，擅长拍文艺片的林季平还精心安排了一个长镜头。
这对于演员表现和现场调度来说，无异于双重考验。
对于顾歆来说，也是危险重重。
因为她知道，自己现在在俞茉看来，只怕已经是眼中钉。
她会不会借机公报私仇，很难说。
反正一切欺侮和霸凌，最后都可以以入戏太深为借口搪塞过去，没有任何后果。
“小姐，已经到了。”
顾歆从沉思中回神，点点头，叫醒安素，自己独自下车。
经过电影学院排练的小剧场外，她顺手将包里的卡片碎屑扔进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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