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文虎告知他 ,灵秀死亡的消息时,他有片刻的恍惚:“你说什么?”
他便把昨晚发生的事情简单跟他交代了一下。
甘宁一脸不可置信的瞪着他:“昨天晚上发生那么大的事,你怎么现在才来告知我?!怎么不等我死了再说!”
毛文虎有点理亏,但他强词夺理:“你一介书生,又不会提剑杀人,你要是在场,我们还要分神保护你,那两个黑衣人是冲着小修和阿瑾去的,你在家待着最安全。”
甘宁吹胡子瞪眼:“那你也该提前告知我,你告知我以后,我在家等结果不行吗?毛文虎啊毛文虎,你……”他手指点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个字。
“你能待得住吗?”
“我…… ”
毛文虎拍拍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施施然的站起身:“别你你我我了,我先过去了,你也赶紧过来。”
甘宁匆匆忙忙换了干净的衣裳,来到了徐怀瑾的住处,来得着急心里又担心,衣带都系错了。
他把伞靠墙而立,无暇顾及湿透的裤脚,迅疾的走至徐怀瑾面前。
“阿瑾?”甘宁试探的喊了一声冥然兀坐的人。
徐怀瑾迟缓的转动眼珠看着来人。
甘宁:“你…… 你还好吧?灵秀她……她做这一切都是自愿的,如果她还在肯定不希望你如此为她伤心。”
“先生,我该回去吗?”他嗓音嘶哑,一夜未睡,再加上心绪起伏,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是他心里早已翻江倒海。
18年来,他从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迷茫无措。
他像一艘早就定好方向的小船,本来按照原本的航线可以安全无忧的抵达彼岸。
然而狂风暴雨突如其来,打翻了他的小船,这还不算,甚至遇到了战舰,想要碾压他,搓磨他。
“你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甘宁看向他手里的檀木匣子,这匣子他见过,灵秀说是夫人给自己儿子的东西,虽不知是什么,但可能对徐怀瑾的最终选择有推波助澜的效果?
徐怀瑾已经打开过了。
在灵秀死后,他正茫茫然不知今夕何夕的时候,景修拖着他要他去休息一会儿,可他哪里睡得着。
他满脑子都是凌迟,三千五百四十三刀,那得多疼啊,不知道他的父亲是如何挨过去的。
还有他的母亲,最后到底如何了,无人知晓她是否还活着,如果她还活着的话,听闻父亲如此死状,她该有多么心如刀绞。
他还有一个哥哥,他的哥哥有没有活下来,如果活下来的话,如今又在哪里?
他心绪难平,甚至有点呼吸不畅。
景修发现他状态不对,立马掐他人中,顺便拍着背帮他顺气:“哥哥,我知道现在的你非常非常非常的痛苦,难过,但是你不能倒下的,你的父母千辛万苦让你活下来,不是为了让你活着替他们伤心的,他们想要看到的肯定不是一个一蹶不振的儿子。要不……你先看看盒子里是什么?”
徐怀瑾陷在椅子里,抖着双手掀开了尘封18年的木匣。
入眼便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碧绿玉石,被雕刻成了约莫宽两寸,长三寸许的玉佩,其上雕刻蝙蝠和寿桃。
还有一条由竹子与银饰串成的珠链,其上绘有水墨画,笔触之细腻,花草之生动,一眼便知定不是寻常俗物。
徐怀瑾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半晌,终于舍得放下。
他取出玉佩下面那封信,展开来: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吾儿,自汝呱呱坠地,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父母牵挂于心,然世事无常,今次与汝一别,自知相见无望。
吾儿谨记,其一,前路漫漫定遇坎坷荆棘之路,定遇是非不平之事,汝须谨记,唯己之坚韧不破矣;
其二,心怀博爱之德行,必得道多助;
其三,诸事以淡泊,闻世虽乱而有独善之心,独享其乐;
其四,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母,谢听晚
于景泰二十四年十月初二,夜
最后几个字许是沾了水的缘故,已经化开了。
短短几行字,徐怀瑾读了数遍,仿佛是个刚学会识字的小儿。
收信时,他怔住了,他想到,字迹晕开不只有水,还有眼泪。
许是写到最后,母亲终究没忍住,不小心把眼泪掉在了纸张上。
他的眼眶红得要滴血,眼看着要落下泪来。
景修一直在注意着他的状态,察觉不对,立马上前一步,将他的脑袋按在自己肩膀处。
“哭吧,不丢人。”景修环住他的后背,下巴磕在他颈窝,终究矮了一点,他要仰着下巴,才不会被闷到。
徐怀瑾抬头时情绪平静很多,只是眼眶依然红润。
景修侧目,发现肩膀处有点点湿润,这人连哭都这么克制。
徐怀瑾垂着眼皮,嗓音沙哑的说:“谢谢。”
景修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也没有帮到什么忙。那个,你不睡觉的话,就先坐一会儿?我现在去看看那两个黑衣人身上有没有什么证明身份的东西。”
徐怀瑾点头。
景修出去后,他陷进椅子里,思量着谢家,他祖父的家是否安好,他是否要去投奔,如果去了,他们会不会接纳他?
正想着,甘宁也来了。
徐怀瑾按着桌面:“那便回去罢。”
毛文虎背着手走进来:“早该这样的,背井离乡一十八载,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甘宁:“要先写封信回去罢,如此突然回去,谢家必定要乱了阵脚。”
毛文虎:“写信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刚刚我去搜过他们的身了,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徐怀瑾强打精神站起身:“我去看看。”
毛文虎看他面色惨白,知他受到打击,心定然定不好:“你面色看起来着实不好,先休息一阵吧,景修在那里。”
“睡不着,还是找点事情做罢。”说着,率先走了出去。
因为下雨的缘故,两具尸体被移到了,遮雨棚下。
景修正蹲在柒的尸体前,凝眉思索,发现面前多了一双鞋:“哥哥,你怎么出来了?”
徐怀瑾也蹲下:“有没有什么发现?”
“他的左肩膀处,也有刺青,是个柒字,跟我的刺青一样,应该是代号,你再看他穿的衣服,竟然跟我找回来的那件一模一样,哥哥,我跟他不会真是一伙的吧,那你说我为什么要背叛那个什么主子啊?”景修愁虑的蹲在那里,怎么也想不通。
根据这些线索他猜他跟这个柒应该是一个组织的,除了他们两个,是不是还有一二三四五?
主子到底是什么人?背叛他的代价竟然是追杀到天涯海角,这个主子的势力显然很庞大,除了养了这些杀手,是不是还养了什么情报员之类的?
细思极恐。
徐怀瑾看着那处刺青:“你是你,他们是他们,你跟他们不一样。”
景修侧目,似有所触动:“嗯!不管我以前怎么样,以后我都不会再做任何伤害别人的事情了。”
“那这尸体怎么办?天气这么热,再放下去要臭了。”
毛文虎帮王武整理好衣裳,垂首站了一会儿:“埋了吧,不管他现在怎么样,终究…… 兄弟一场。”
他记忆里的王武还很青涩,会喊他哥,会跟他分享同一坛酒,同一张卧榻,同一个窝窝头,他们一同发誓苟富贵勿相忘。
可终究走向了陌路。
他忘了人都是有羞耻心和嫉妒心的,当他们两个平起平坐时,他们是利益互相牵扯的伙伴,是患难与共的难兄难弟。
可当一人发达时,仍处于底层的那个人,一开始可能会与有荣焉,但长久下来,他看到的是兄弟锦衣华服,美酒美人,高床软榻,而自己与他狂欢后,仍然要回到那个漏风漏雨的茅草屋,粗布麻衣,冷床冷被。
那一刻,心里的妒意像野草一般,疯狂生长,最终将他吞噬,可能他也曾自我安慰过,都是命,自己命不好怪不得别人,可看到高升的兄弟身边围满了恭维的人,被他压下的疯狂恨意,再也抑制不住。
甘宁拍他肩膀:“人心易变,真情难在,你已经仁至义尽了。”
南栀和北星带着寿衣寿鞋回来了。
徐怀瑾在屋子后面的山坡上,亲手挖了坟,亲手安葬了灵秀。
南栀注视着‘灵秀之墓’开口:“当年那场雪灾持续到次年三月,我们从盛京到赵家村,一路走走停停,有时候为了赶路,常常几天不睡,阿嬷怕把你冻坏了,就把衣裳全裹在你身上,她自己衣裳也很薄啊,非要嘴硬说自己不冷,为了不拖累大家,一路咬牙坚持,腿上的冻伤没有得到及时治疗,伤到了骨头,从此不良于行,阴天下雨还会疼痛难忍,眼下,阿嬷再也不会被疾病折磨。”
徐怀瑾沉默听完,垂首不语,细看会发现他的手在细细颤抖,指甲陷在掌心里,疼痛蔓延开来,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
景修掰开他的掌心:“南姐姐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不要这样,大娘看到一定会难过的,她肯定不希望你因为她自责。”
他望着那块墓碑,嗓音低缓的说。
毛文虎几人在竹林深处挖了两个坑,埋了王武和柒。
他们两人都是因为嫉妒走上了同样的路。
嫉妒是吃人的兽。
景修不明白,都是杀手这有什么好争的,既然他想要那份殊荣,那就拿走好了,争来争去的,其实都是别人的棋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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