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了半边的屋子岌岌可危,犹未雨将小块的拖到一边,大块的只能跨过去。
小机一直没回他,他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唐伯的屋子入口被掉落的铁块堵住,犹未雨不得不弯着腰,企图寻找洞口钻进去。却不敢用魔法将外面的铁块都抬走,担心会造成屋子全部坍塌。
“……叽。”
忽然,犹未雨听见一道微弱的机械声,夹杂着丝丝电流。
“……叽。”
“小机!”他立刻明白过来,是小机的声音。
“你在哪儿?”
犹未雨不断往里面走,背部蹭着铁块擦过,火辣辣地疼。
终于,视线里出现了小机的身影。只见他两条短短的机械手,已经拉到了长度的极限长度,撑着上面一大块铁块。手臂下的空间,蜷缩着已经昏迷了过去的唐伯。
它不过半米的身子,顶着沉重的坍塌物,动弹不得。
犹未雨跪在地上,小心地尝试把唐伯慢慢挪出来。
“……叽。”
“别急,”犹未雨安慰它,“有我在。”
他将唐伯大半个身子拖了出来,突然上方屋顶“哗啦”一声,几块小型铁块砸了下来,刚好擦着他的背。
犹未雨倒吸了一口凉气,感觉后背被刮下来了一层皮。
他好不容易把唐伯拖到安全一点的地方,刚放下,便听见旁边传来一声清脆的钢铁破裂声。
犹未雨赶紧去看,“小机!”
那声音从细碎变得又响又亮,小机圆润的身子已经瘪了下去,从外表看,多出了许多尖锐的棱角,以及一地碎渣。
“小机?”
犹未雨尝试叫它,几秒后,“轰”一声巨响,原先唐伯躺的地方被压成了一片。
犹未雨有点没反应过来,“小机?”
他缓慢地眨了下眼,心里不知道是悲伤还是茫然,总之一片空白。
对于做出来的机甲,犹未雨一向是当做孩子看待。
他用魔法抬起巨大的铁块,看见自已的孩子已经被压得四分五裂。
他摩挲着,将碎片聚到一起,放进了装小机的放进了布袋。
然后扶起唐伯,小心又缓慢地走了出去。
外面温度越来越高,带着阴火的火球没有停歇地往下砸。犹未雨浑身被淋湿,竟然还出了一身汗,又黏又热,极其不舒服。
雨中视野不好,犹未雨刚走到街上,几只突破弟子们守卫的血族就围了上来。
他召出水剑,捏了个灵诀,拦住了血族。
不远处的沈念心与莫问离看见他的处境,赶紧抽身过来援助。
几只血族很快被处理干净,沈念心抖了抖袖子,收了法力:“这些血族……真是死不足惜。”
莫问离沉默点头,犹未雨道:“我去把唐伯带到方舟上去。”
“这东西,叫方舟?”莫问离问。
“嗯,”犹未雨点头:“这里应该还有许多老人,两位师兄多叫些弟子搜救一下。”
莫问离回头见沈念心有些出神,提醒他道:“念心,走吧,去找人。”
虽然血族一直在增加人手,但在芥子学院跟日月同盟不懈斩杀下,已经渐渐减少。
犹未雨把唐伯送进方舟,撞见明时雪的扫过来的目光。
“怎么了?”明时雪果然一眼看出他神色不对劲。
唐伯被方舟里的几人接了过去,一名郎中上前赶紧查看。
犹未雨把布袋取下来,“小机……坏了。”
明时雪问:“能修好吗?”
犹未雨道:“我不确定。”
“那就是能。”明时雪拍了拍他的肩,“这里我待不住,还是你留在这里吧。”
“不行,我也待不住。”犹未雨拉住了他,“要不,另外换个人来。”
他往下看了看,发现了林若水。
犹未雨跟明时雪一起飞下方舟,找到林若水,让他守着上面。唐大轶操控这个陌生又有点熟悉的东西的技术十分平稳,犹未雨说的每句话他都铭记于心。
青面罗已经浑身是伤,寡不敌众,被清徽长老一掌打得魂飞魄散。
赤面罗跟阎面罗见状,明白大势就要退去。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啸声响起,其余血族听见纷纷化作一股股黑烟,又或者展翅逃离。
阴火在这时停止,然而须弥镇已经燃了起来,四处都是火焰。
清徽校长道:“穷寇莫追,先救百姓。”
犹未雨四处奔走,从那些倒塌的屋子下,救出一个个受伤的百姓。
他抱着刚救出来的孩童,认出来他就是之前那个做鬼脸摔跤的孩子。
犹未雨看着他半边脸干了的血迹,手指有些发抖。原本黑亮的双眼紧闭,软塌塌垂着的左腿,似乎已经被砸断了。
他没注意到身后出现了一道黑影。一名受了重伤,处在濒死边缘的血族,看见犹未雨,打算死前也要拉一个人垫背。
他举起不知道被谁的剑削去一半的利爪,正欲用尽全力抓下去。
而他的身后,一名衣衫被火烤得发焦的女子,抱起一块石头,狠命地朝血族砸去。
“我要给我夫君报仇!杀了你们!杀死你们这些怪物!”
女人对着血族的脑袋接连砸了几下,虽然血族有普通刀枪不入的羽翼,但脑袋相对比较脆弱。
他感到一阵剧痛从后脑传来,随即往后一挥爪子,划破了什么。
先是布料撕裂的声音,再是皮肉割开,女人猝不及防面对痛苦的哀叫。
却只有一声。
“嘭嘭”又是两下用力砸动,女人咬着牙,恨意冲天。
她的嘴里流出跟她腹部一样鲜红的血液,染红了她的衣服跟嘴唇。
就像她新婚那天,穿着的红嫁衣,涂抹的红口脂。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犹未雨回头时,只看见血族倒地死亡。而随着血族倒下,映入他视线的,是那个有过一面之缘,名叫秀珠的女人。
她吐出一口血,像是因为太痛了而皱紧着两条细细的眉,但嘴角却微微扬起,了结心愿一般没了呼吸。
犹未雨有些怅然地看了女子一眼,然后抱着孩童赶紧回到方舟。
雨势终于渐渐地小了,在芥子学院跟日月同盟两者互助下,还活着的百姓全部被接到了方舟上。
方舟仍悬浮在半空,清徽校长与几位长老,以及日月同盟的掌门一起飞到方舟查看百姓。
百姓有被烧伤的,又被砸伤的,幸运的是,没有一个人被血族咬伤。
犹未雨他们清理了须弥镇,但倒塌的房子却没有这么快建好。
“芥子学院还有地方住,只是恐怕只能接纳一部分的百姓。若是不嫌弃,可以先到学校内暂住,我们也会派弟子帮助建房。”
百姓们正要跪下道谢,被清徽校长制止住。
“须弥镇守了几百年的泉眼,当是我们向你们致谢。”
大长老道:“诸位放心,我们芥子学院一定会护好须弥镇。”
犹未雨听得云里雾里,不太懂突然出现的“泉眼”是什么意思。他瞥了眼明时雪,被人敏锐地发现,冲他挑了下眉。
日月同盟的掌门也不甘示弱:“我们日月同盟面积广阔,住的地方多,要是你们住不下,不如全到我们那里去,省得你们为难。”
二长老道:“曾有幸去过一次,确实比芥子学院宽阔了许多,就是,修仙之人吃的东西实在寡淡无味,如饮白水,毫无荤腥。”
“哼。”掌门道:“那些都是滋补身体的药膳,是我日月同盟绝不外传的好东西!”
“好了。”清徽校长道:“就这么决定吧,一半来我芥子学院,一半去你日月同盟,如何?”
两派决定好后,各派的弟子带着百姓们回自己的门派。
犹未雨忽然被叫住:“你是,红竹水榭的弟子?”
清徽校长细细打量着他,笑道:“不错。这次的这个……”
犹未雨赶紧道:“飞天方舟。”
“飞天方舟,也是你想出来的?”
“嗯。”他点头,“我想着,血族长有羽翼,能够在天上飞行是他们很大的一个优势。很有可能,他们会利用这个优势,来对付寻常百姓。”
清徽校长点点头,似乎很认同他的想法。
“回去吧。”他说。
犹未雨跟明时雪各自带着一名百姓回了芥子学院,临走前,他低头望了望山脚下的小镇,与一开始的模样大相庭径。
回到芥子学院,他总感觉有些不真实。
下山,血族入侵,连续两天的激战,然后结束,又回到山上。
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但确确实实有人受伤流血。
他回到小竹屋,疲惫地躺在床上,摸到了布袋。
这一刻,心里的那种不真实才消散。
犹未雨扯开布袋,将小机的碎片倒在桌子上,叹了口气。
他按记忆慢慢地拼出了小机的原貌,如同一个千疮百孔的娃娃。
后面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趴在桌子上睡过去的,醒来后,一动腰背就泛着酸。
犹未雨无精打采地洗漱完,出门去听学。
上午的课结束,他没觉得饿,便想早点回去,谁知被林若水强行拉住。
“未雨,你不想吃饭?”
犹未雨摇头道:“我没什么胃口,你们去吧。”
“不行。”林若水拒绝道:“听学的时候我就闻到了,今日膳堂的饭菜有麻椒鸡,你不是爱吃辣吗?走走走,一块儿去吃!”
池炎抱着爱剑,认同地点头。
自从上次那件事后,他现在剑不离手。
看起来,倒有几分像犹未雨胆敢拒绝不去,他就一剑斩过来的样子。
“好好好。”犹未雨道:“我去,我去就是了。”
他说着,看了眼四周,见明时雪刚从听学室里出来,他抬手打了个招呼:“时雪,一起去吃……”
“明时雪!”
方今羽突然出现在这里,他背着手,朝明时雪走过去。
明时雪看见他,皱了下眉。
方今羽抢在他开口前道:“我就说一句话!喏,这个,送给你!”
他把手伸出来,递给明时雪一件东西。
犹未雨视力极好,一眼便看见,方今羽给明时雪的,是一封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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