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明时雪脸上出现了一丝茫然，心里不自觉随着那丝茫然消失而紧了一瞬。
明时雪接过那封书信，疑惑抬眼看向方今羽。
谁知他果真一句话没多说，转身就跑了。
明时雪打量了两眼手上的信，将它收了起来。犹未雨举起的手放了下去。
但他先前打招呼的举动，已经被看见了。
林若水在他旁边小声传播：“过来了，他往这边走过来了。”
犹未雨回头制止他：“林兄，别玩了。”
池炎咳了两声，欲盖弥彰似的抿着唇压着嘴角，将脸转向了一边。
明时雪过来时，将书信收进了袖子里，“去吃饭。”
犹未雨跟林若水互相看了看，还没说话，池炎忽然道：“什么东西这么香啊？”
明时雪转头看了看犹未雨，“你闻到了吗？”
“这个时间，当然是饭菜的香味了。”犹未雨说完，碰了碰林若水，“走吧，快饿死了。”
池炎在身后道：“我闻着不像，倒像是什么书香纸香的。”
林若水回头对他使了个眼色，然后跟犹未雨快步走了。
这天用完午膳，明时雪果然没来找犹未雨。
他在竹屋里对着桌上的小机发呆，想着大概以后明时雪再也不用来了，毕竟他现在有新的“助眠情书”了。
方今羽态度热切，写出来的情书应该是字字句句，真心实意，效果大概也比他睁眼瞎编的那些虚假情话要更有用。
芥子学院夜晚的风已经有了初夏的味道，犹未雨摸了摸小机的碎片，明明想将它尽快修理好，可意识不受控似的，千方百计地往那封书信上拐，想知道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我该不会真有偷窥癖吧？犹未雨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拍了拍脸清醒。
他猛地站起身，把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打包抛到一边，索性去潭池泡了个澡，回来倒头就睡。
半夜的时候，犹未雨忽然被外面悉悉簌簌的杂音吵醒。他翻了个身，睡意消减了一半。
“这么晚了，就算是个鬼也该睡了吧？”
犹未雨有点起床气，这个时间正好用怒气抵消了他的害怕，出去时勇敢得蜡烛也没点，直接一掌推开了门。
院子里风吹了一股进来，突然的寒意激得他手臂上鸡皮疙瘩阵阵泛起。
屋外就连昆虫的叫声都听不见了，月亮已经升过了枝头，院子里有淡淡的月光，地上蒙着一层霜似的，似白非白。
犹未雨听见的杂音，就来自院子里的那个诡异黑影。
只见那黑影看着极高，却弯着腰，一下一下地动着。
犹未雨被吓得睡意全无，刚才莫名的勇气，在看见疑似鬼的本尊后又莫名地消散了。
犹未雨想返回屋里拿蜡烛，谁知刚一后退，那黑影忽然挺直身子，显得更高大了。
黑影从头到脚都融在夜色里，只有五官微微被月光照出一点轮廓。
犹未雨紧张地滑动了一下喉结，虽然看不清，但他感觉那个黑影正在注视着自己。
“你……”
他张了张口，原本在心里准备好的一声怒吼，变成了有些胆怯的询问：“你是谁？”
那道黑影将手上的东西一丢，往前走了两步。
“是我。”
犹未雨：……
先前的紧张，胆怯，诸多情绪在听见明时雪声音的那一刻，全部化作了无语。
他直接转身回到屋里，打算将人拒之门外。谁知，不知道是因为刚被吓得脑子不清醒，还是被明时雪半夜不睡觉，来他院子里装神弄鬼气昏了头，犹未雨脚下没注意，被门槛一绊，当着明时雪的面摔了个狗吃屎。
“你怎么了？”明时雪在身后问。
我怎么了，我双手一撒双脚一蹬驾鹤西去了我怎么了，看不见你也听不着吗？
我摔了个大马趴！
“没事。”犹未雨咬牙吐出两个字，从地上爬了起来，问他：“这么晚了，你在我院子里做什么？”
明时雪默了默，“扫地。”
那你可真是个勤劳的小蜜蜂，大晚上跑这么远的地方来扫地。
“别扫了。”犹未雨道：“我院子里又没什么。”
“谁说的。”明时雪边说边往前几步靠近了他一些，他语气极淡，但不难听出其中有几分骄傲，“我还帮你把院子里的杂草拔了。”
“我院子的杂草？”犹未雨不觉皱眉，“我记得，我前不久才除完啊，怎么会又有了呢？”
明时雪不知什么时候贴在了他身旁，“当然有了，就是长得挺奇怪，不像普通的杂草。”
“……”
“你是不是把我才种的白菜拔了？”
明时雪轻轻地“啊”了一声，没说话。
犹未雨进屋拿了蜡烛照明，他走到院子旁边那一块地，仔细一看，旁边整整齐齐码着刚出土的小白菜的尸体。
芥子学院里有专门研究种菜的一门学业，但是几乎所有弟子都对种菜不感兴趣，学院里蔬菜的种子再放久点都能当传家宝了。
再加上普通弟子的寝处几乎都没有空地来种菜，犹未雨也是有天突然觉得这院子看着有些空荡，才起了种菜的想法。
“……你，”犹未雨深吸了一口气，“认不出这是白菜？”
明时雪理直气壮：“我从来不吃。”
犹未雨把蜡烛递给他，让他举着。自己找了一个干净的盆出来，装了半盆冰凉的水，抱起小白菜放进了水里。
“明天就煮了给你吃！”他把盆放在门边，有些恶狠狠道。
犹未雨进屋，明时雪跟着也要进去。他伸手撑着门框，整个人挡在明时雪前面：“你到底来做什么？”
“睡不着。”明时雪揉了揉眉心：“不寐之症又犯了。”
犹未雨道：“那你找我做什么？不是有新的人给你送信了吗？怎么，”他飞快地瞥了明时雪一眼，“不管用？”
明时雪把蜡烛放在桌上，解放了双手。
“一点用都没有。”他自然地走向犹未雨的床，开始解腰带。
“住手！”犹未雨吓了一跳，赶紧制止：“你干什么？”
“当然是睡觉了。这么晚了，你就不用写信了。”明时雪眨了眨眼，少见地体贴他，“直接在我耳边说吧。”
这比鲨了他还难。本来写就够肉麻了，现在还要用嘴说。犹未雨担心自己会被恶心得当场吐出来。
明时雪躺在床上，闭上了眼，平静道：“来吧。”
犹未雨：“……”
他按了按太阳穴，问：“方今羽写给你的信里是什么？你为什么看了睡不着？”
等了半天也不见犹未雨过来，反而听见他又开始提问，明时雪忍不住略微皱眉：“你很在意他？”
犹未雨否认：“当然不是。我就是问问。”
“内容跟你差不多。”明时雪言简意赅：“但看了就是睡不着。”
“那你还接？”
犹未雨几乎是紧咬着明时雪最后一个字脱口而出，说完，他又有些后悔。
“我困了。”明时雪声音逐渐降低，“要是我看了别人的信也能睡着，你不就不用写了？这样你不开心？”
犹未雨静静地站着，忽然没了声音。
要是之前，有人能替他给明时雪写信，他一定对那人感激涕零。
而现在，他居然已经习惯了。
不，这不是习惯，这是病。
犹未雨严肃地想，他得慢慢戒掉。
芥子学院里那么多魔法灵药，难道就没有一样，可以治失眠吗？
“过来。”明时雪还在锲而不舍地催他过去。
“来了来了，真麻烦。”犹未雨嘟囔着，躺在明时雪为他留出来的空位上，开始在脑海里编情书，嘴上同步念情书。
读着读着，他越来越困，估摸着明时雪应该睡着了，便闭上嘴，也逐渐睡了过去。
睡着睡着，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掉进了一个高温地方。
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正泡在油锅里。
油锅底下是熊熊大火，他被烫得忍不住大叫，想要逃出来，却又发现锅是长在他身上的。
他每跑一步，身上的锅就沉一些，直到他迈不开步子，彻底动不了。
“救命……”犹未雨挣扎着，“明时雪！”
在摇摆着想甩掉锅的过程中，他没控制好力度，反被锅带动着摇晃，重心不稳摔在了地上。
油锅压在他身上，像吸饱了水的米堆，纹丝不动。
“救……”犹未雨用尽全力挣扎，摆头，蹬腿，突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清晨第一眼，他看见闭着眼，压在他身上，睡得正香的明时雪。拳头硬了。
明时雪醒后，与桌上那碗水煮白菜大眼瞪小眼。
犹未雨笑着道：“特意给你做的。”
明时雪面色有一秒的僵硬，他缓缓道：“早饭，我有三不吃。不爱吃的，不吃；素菜，不吃；不爱吃的素菜，不吃。”
犹未雨拍拍手，肩头两只灵鹤飞着，去关了门。
他硬气起来的样子颇有几分威压：“你伤害了这些无辜白菜，必须得吃！”
明时雪尝试喝了一口白菜汤，随后有些嫌弃地咽了下去。
看着明时雪吃瘪的样子，他心里一场畅快。
“未雨！未雨！”
“若水？”犹未雨有些疑惑地转头看向门外，林若水这么早来找他，恐怕是出了什么事。
明时雪趁机将碗推到了一边。
“若水，怎么了？”犹未雨收了灵鹤，开门问。
林若水是一路跑过来的，他呼吸还没喘匀，神情严肃却又带着几分惊骇道：“虚天峰……虚天峰昨夜有弟子死了！”
以后的更新，大概不是十一点前，就是十一点后（作者轻轻飘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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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芥子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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