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极致的安静。
躺在地上的宋和远挣扎着想要起身，他的手撑着旁边的矮几，尽管他意识模糊，却依旧小心没有碰到矮几上的白玫瑰。
洁白的坦尼克娇艳欲滴，乘着窗外的风在花瓶里舒展着花瓣，纯洁又靡丽。
余闳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他呆愣住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刚刚的狠戾在这一刻所剩无几，他虽然嘴上说着鱼死网破，但真得到了这一步，内心的胆怯反而膨胀起来，“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这样……我不是故意的……”
余闳已经头脑发昏了，恐惧——无尽的恐惧涌上心头。看着艰难想起身的宋和远，他没有去搀扶，反而后退了两步。
宋和远没有力气，手机在书房，身上没有通讯设备，他死死扒着矮几，但矮几的重量不大，反而被他抓得摇晃起来。
他想求救，他看向余闳得方向，无声开口：“帮……”
一个字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可是余闳没有听见，他沉浸在恐惧中，沉浸在自己混乱的思绪里，然后他就看到余闳突然发疯似的破门向外逃去。
宋和远眼睁睁看着伤害他的，也是唯一可以帮助他的人逃走，绝望开始袭来，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了。
他趴在地上，想朝着门外爬去，刚刚余闳逃走时并没有把门关上，只要他可以靠近门边，如果幸运遇到对面出门的邻居，那他就有得救的希望。
宋昭也快回来了，不能让女儿看见自己这副样子——她会被吓坏的。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足足爬行了三米远。
后脑伤口的血随着他在地上的移动染湿了大片白色的瓷砖，好似给地面铺上了一块红色的丝绒地毯。
宋和远的眼睛已经模糊不清，手上再也没有力气，他快死了……
“昭……”
宋和远很想开口说什么，他不够幸运，即使他已经爬到了离门很近的地方，但却没有遇到恰巧出门的邻居。
只要邻居出门就可以闻到屋内的血腥味。
这时，一个人突然从门外冲了进来，宋和远以及失去了意识。
余闳看着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宋和远，悄悄将门关上。
余闳惊慌失措地冲出小区，可是在站在小区外的马路上，车流从他身边穿过，眩目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
他突然意识到，不能就这样离开，不管宋和远有没有死，他最后地下场都不会好过。
除非，所有的一切都由他说了算。
没有人看见他推了宋和远，他可以把这一切都推说给宋和远自己不小心，而他只是来找他时撞见他已经倒在地上。
只要没有人拆穿，这个理由就是成立的，而唯一可以拆穿他的人，只有宋和远。
如果，他死在了抢救的途中呢？
余闳弯下身子微微贴近宋和远，他的呼吸已经微弱到难以察觉，余闳拨打了急救电话……
拨号键即将按下，门外传来一阵响声。
余闳被惊动，也是下意识的举动，他跑向厨房的隔墙后面躲了起来。
等到站在隔墙后，他才反应过来，他完全可以不用躲避，但是现在已经迟了 。
——宋昭已经进门了。
宋昭今天提早一些时间回家，在路上还买了半片烤鸭，她的游戏已经做好了初步模型，尽管很粗糙，但这是她的第一步，跨过了这一步，她就可以带着她的模型去找投资了。
有了资金她就可以招聘更多的人才，或者卖给一家合适的公司。
她和宋和远聊过一些，他的公司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合作的意向很高，所以她将整理好的资料都带了回来，准备给她的爸爸先过目。
红色！
触目惊心的红色！
宋昭最先看到的是一片红色的血泊，然后是她父亲苍白犹如死相的脸，他趴在地上，还处于爬行的姿势，手上的血污有的地方已经干涸结成块状，碎屑掉在白色的瓷板上，从客厅蔓延到门前的血色手印，每一个都充斥着求生欲和无处诉说的不甘。
宋昭手中东西重重地落在地上，发出‘啪’地声响，她好像愣了一下，随后发出尖锐近乎失声的尖叫：“爸——”
宋昭的手、嘴唇、腿、全身都在颤抖着，她跪趴在地上想要将他扶起来，但是一碰就是满手的血红。
宋和远的身体温热，但是已经没有呼吸了。
宋昭颤抖着拿出手机要拨打急救电话，可是沾着血迹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好几次将手机掉落在了地上，她好不容易解锁屏幕，就听见一个急促的脚步声正朝她而来。
宋昭本能回头，在她看清余闳那张狰狞如同恶鬼的瞬间，一个花瓶就朝她的额头砸了下来——
“啪——”
是花瓶碎裂的清脆声音。
此时的余闳已经被内心的阴狠恶意腐蚀，被发现的恐惧让他孤注一掷，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反正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再次动手的时候已经没有了胆怯。
看着宋昭在自己面前摇晃着身体倒在地上，余闳长长舒了一口气。
宋昭关心则乱才让他有了可趁之机，宋和远活不了了。
他还是要按原定计划拨打急救电话，只是宋昭要藏起来……
急救车来了，只是宋和远已经咽气了。
余闳跟着救护车离开，临走前只是看了眼宋昭的房间，在房间的床上，宋昭被绑住了双手双脚，捂住了嘴巴和眼睛。
宋昭虽然被砸晕，伤势远没有宋和远那么重，她很年轻，很快就会醒。余闳不敢赌，如果不是一下死两个人太明目张胆了，他绝对不会留下宋昭。
公司的合伙人，也是技术部的主心骨死了。乱成一团的公司已经没有精力来管余闳这个人，余闳也再也没有来公司，因为他已经找到了更有价值的东西——宋昭带回来的那些资料。
这个游戏项目的价值要远高于现在的《无尽》，看来宋昭完全遗传到宋和远的设计天赋，余闳带着因为脑缺氧成了植物人的宋昭渡轮去了国外待了几个月，后来得知沈氏有意向开发全息游戏，余闳这才回国。
果不其然，这个游戏成为了沈镜的首选，余闳名利和金钱到手，对宋昭的感情突然变得复杂。
在得知宋昭如果一直醒不来的话，也活不了几年后，他心软了，他现在的一切可以说是宋昭给的，再养她几年也不是不可以。
他应沈镜的请求留在了公司，可是近一年的相处，余闳的短板就越来越明显，他对这个游戏不了解，对全息游戏不了解。
于是他离职了，但是离职前他还有一个担忧，就是被奉为大神的公司数据架构工程师，那个叫陆阳的年轻，他总觉得这个年轻人的长相很眼熟，但是他确认自己没有见过他。
而且这人在大学时与宋昭的走得很近，他想起了一年前那条质问的短信。
在他这个游戏项目敲定公开后，他的手机突然出现了一条质问他游戏究竟哪里来的短信，对方知道对这个游戏很了解，他想到了宋昭在资料中谈论到的一名数据架构工程师。
于是他假意骗他出来，却没有想到他居然死在了来得路上。余闳想，老天爷都在帮他，命运在抛弃了他之后，又重新站在了他的身边。
余闳在离职前在黑市找了个黑客，做了一个可以入侵游戏系统的病毒，为了不被怀疑，余闳在离职后一个月才让它爆发。
有了这个病毒，他在家里也可以监视游戏内部的数据，从宋和远死后，余闳就学会了做什么事情都给自己留一手。
但没想到，在监视的过程中，他发现了游戏空间内居然寄存着宋昭的意识。
陆阳像是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居然在帮助宋昭一步步意识觉醒，很大胆，也很成功。
余闳自然不会让陆阳成功，于是他又回到了公司，但是他没有想到，沈辞树居然也掺和进来了。
但是让他惊喜的是，这个游戏的系统居然产生了智慧，很低的智慧。但正和他意，他又投放了一个病毒，建立了和系统的链接。
这个愚蠢的系统非常好骗，只是稍加润色，它就十分信任余闳。
只要意识消散，只要宋昭的意识永远回不到她的身体里，她就会立刻脑死亡，沈辞树把宋昭的身体带走了又怎样，照样救不了她。
宋昭一死，他就再也不需要提心吊胆的每天惊醒了……
……
“宋昭……”
“宋昭……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什么声音？
宋昭的意识慢慢回笼，荧绿色光有些刺眼，她想伸手挡一下，却发现自己手不见了。
哦，绿光是从她自己身上发出来的。
记忆一点一点如同倒流的沙漏重新回到了她的脑子里，还有一段她刚刚被系统吞噬时从他的能量链接中看到的余闳的记忆。
她想起了一切，游戏内的，游戏外的。
包括进入游戏是成为数据飘荡的那段时间的记忆，她是被余闳打晕后，意识就被吸入到这个游戏模型内，随着游戏的不断深化改进，加上陆连在外面的帮助，她才重新凝聚期飘散在游戏空间内的意识。
“沈辞树？”
宋昭想问那个把她唤醒的声音，却发现自己发不了声音了。
对了，她现在只是一团数据。
【沈？】
宋昭将数据凝聚成一个字和一个标点符号。
黑暗中有片刻的沉默。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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