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黎的魂魄已经脱离了她的身体，柳尘清重新在茫茫无际的识海中寻找。
这是一片由迷雾构成的世界，时而浓厚，时而稀薄，让人仿佛置身于混沌未开的天地之初。除了到处弥漫的雾气，还有无数飘飘荡荡的幽魂，形态各异，快速穿梭，停留，嚎叫，哭泣。
生人的魂魄不能再此处停留太久，否则便会被这些幽魂影响，永远困在迷雾之中。
蓦地，不远处亮光传来，最开始只是微弱的闪烁，紧接着便光芒大盛，汹涌地向四周扩散，有什么东西正朝他靠近。
终于，
“叮当——”
清脆的声音传来，奚黎整个人晕晕乎乎，没有了支撑，身子软绵绵的。
柳尘清睁开眼时，看到原本死物一般的姜黄色小人摇摇晃晃，他终于露出一抹笑，“成功了！”
但现在不是交流的时候，时间紧迫，他迅速收拾了一下现场，将地上的液体清扫干净，小人和空的玻璃瓶重新塞回皮袋里。然后拿起法杖，口中念念有词，法杖逐渐缩小，最后变成牙签大小，紧紧攥在手里。
确保一切痕迹都抹去之后，柳尘清深吸了几口气，平复自己的呼吸，伸手扯了扯衣摆，快步往大门走去。
“唔……”一声闷哼传来。
“什么情况？快要喘不过气了……”带着一丝慌乱的声音从那个皮袋中响起。
柳尘清手覆在上面，轻轻摸了摸，低声道，“先别说话，马上就好了。”
狱卒还在睡着，粗重的呼噜声在过道里回荡，他目不斜视地走出去，直至确定已经脱离危险，柳尘清才稍微放松自己紧绷的神经，脚步往左一拐，何自远在那里等着他。
他将要腰间的皮袋解下，熟练地解开绳结递给何自远，然后重新折了回去。
让狱卒一直睡着也不是办法，柳尘清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子，轻轻拔掉瓶塞，将瓶子里的药粉撒在狱卒周围，白色的药粉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他装出一副正在从里往外走的样子，每一步都踏出声响，从容不迫。
狱卒眼皮颤了颤，悠悠转醒。
“可是这几日太累了？”白舒含笑问道，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他将钥匙放在桌子上，表情自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狱卒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可能吧，这几日确实有些疲惫。”
最近来的人越来越多，本来是个好差事，如今却让人心烦。
直到人都已经走远了，狱卒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对劲，他眸光一凝，拿起钥匙匆匆往监牢深处走去。
长廊光线昏暗，两侧的火把能照亮的范围有限，大部分都隐藏在黑暗之中，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他从衣服里取出一个圆形的东西，抬手扣在铁门上的图案中间，随着咔嚓一声，铁门轰地打开。
狱卒看见女孩儿躺着地上，似乎睡着了，胸脯有节奏地起伏，长发散落在地。
他松了一口气，还好人还在，要是不见了，他也就离死不远了。
……
何自远撑开皮袋，小心地将里面那个姜黄色的小人提出来，“怎么样，还算顺利吗？”
奚黎站在何自远手心上，活动了一下胳膊和腿，适应这具刚进入的身体，一边回答道，“虽然中间有一些波折，但比想象中好多了。”
毕竟她昨天在心中把遗书都写一遍了。
小铃铛叮叮当当响个不停，随着她的动作不断发出声响，奚黎用没有指头的手扒拉着这个小铃铛，这一看就是柳尘清的手笔。
正想着，柳尘清从拐角处出现。
“狱卒没发现什么吧？”何自远声音中带着一丝担忧。
“应该没有，我做的还算干净。”柳尘清说。
“嗯……”
两人同时将目光转向那个小人，奚黎在何自远手上找了个位置，双腿悬空，扶着他的手指保持平衡。
“我离开的时候留了一缕神识在那个身体里，他大概率发现不了什么。”
那缕神识虽然微弱，但足以迷惑狱卒。
说完后，她看着柳尘清，“为什么要系个铃铛？”
这让她感觉像是一种被标记了身份的宠物。
柳尘清也正盯着她，小人让他给画上了五官，奚黎的表情被线条灵活地呈现出来，大眼睛正眨着，嘴巴抿成了一条直线。
“这个铃铛我下了特殊的禁制，它发出的声音只有我们三个人能听到，你不用担心。”
柳尘清半蹲下来，轻轻拨弄了一下铃铛，对着她眨了眨眼睛。
“而且，你的身体很小，若不小心弄丢了，也方便寻找。”他话语中带着笑意，尾音上扬，像是在等着夸奖。
奚黎脑袋微微倾斜，思考着柳尘清的话。
“这样啊。”小人点了点头。
这个原因倒是很有说服力。
……
巫月的住处总有人来往，害怕引人注意，何自远重新将小人交给柳尘清，让她跟着到白舒的住处。
柳尘清总有办法把她隐藏起来。
奚黎躲在他的袖子里暗暗想着，只是应该再做一些防滑措施，不管是小人表面还是袖子内侧，因为她总觉得自己在滑滑梯。
柳尘清已经尽力保证放着小人的手不动了，但他好像也隐隐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不断调整着手的位置，试图让她保持稳定。
“等我回去的时候在袖子内侧缝上一个口袋，把你放进去。”柳尘清低声说。
可谁曾想，回去的路却遇上了一个熟人。
是大祭司巫远。
他今日换了一身黑色的长袍，皮肤呈现出一副苍白的颜色，额头中央的发饰是一个首尾相接的银蛇，中间镶嵌着一颗发着蓝光的宝石，手臂上带着的数个银质手环随着他的动作相互碰撞。
白舒身体微微一僵，和那日比起来，此时的他更有了一种大祭司的感觉，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淡漠和威严。
他的步伐均匀，不紧不慢。看见白舒，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可是刚从牢中回来？”巫远缓声问道。
“是的，阿桑恢复的比想象中要好。”白舒回答地很平静，他的目光与巫远交汇了一瞬，又迅速移开了。
变成一种不动声色的打量，这是出自柳尘清本身的，巫远这个角色很危险，不管是大祭司，还是那个大概率存在的玩家。
这里几乎没有人能直视他，白舒也不例外。
缩在袖子里的奚黎听到这个声音，吓得屏住呼吸，在这些视线受阻的日子里，她现在已经练就了一种听声识人的本领。
“后天就是祭天大典了……” 巫远声音越来越低，眼神落在白舒身上，像是警告，“不能出一点差错。”
话音落下，巫远缓缓收回目光，黑袍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
白舒身体微微一震，恭敬地低下头，额头上隐隐有冷汗冒出。
随着巫远的离开，他身上令人难以呼吸的气息也如潮水般退去。
白舒直起身来，拢了拢衣袖，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去。
柳尘清动作轻柔地将小人拿出来，放在一个塞着棉花的小圆垫上。那小圆垫看起来十分精致，棉芯饱满蓬松，表面上还绣着精美的花纹。
奚黎一接触到这个垫子，整个身体就松弛了下来，她好奇地用手指戳了戳垫子的边缘，却没控制好力度，身子也随之歪了下去。
奚黎瞪着眼睛，发出一声惊呼。
柳尘清抬手将她扶正，疑惑地问道，“刚才那个人莫非你认识？”
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奚黎在听见巫远声音的那一刻，就像瞬间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一动不动，仿佛发现了什么洪水猛兽。
只是她自来这以后一直待在监牢中，怎么有机会见到巫远并对他如此害怕呢？
提到这件事，奚黎现在还心有余悸，她向柳尘清叙述了那天晚上的事情。
在她的讲述中，柳尘清的神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这样看来，他不仅能随意出入你所在牢房，视那个阵法于无物，而且还知道你的身份……”柳尘清一边说，一边踱步，“如此，他应该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嗯，我猜也是。”奚黎点点头，“只是我们没有办法直接问他，答案还是要自己找。”
她摊开两只手，有些丧气地说，“我现在这样行动不便，也帮不上……诶你干什么呢！”
柳尘清把她拎起来，“你现在能以另一种形式出来已经是一个不错的结果了，再者，没有你的这些情报，我们也不会这么快把目标锁定在大祭司和开明兽身上。”
奚黎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认真，“看来想要确定沃民国未来的走向，我们还要知道更多和西王母相关的信息。”
……
总算了却了一桩心头大事，何自远的步伐显得有些轻快，他再次回到祭台附近，确保最后的环节万无一失。
一切都如预料般有条不紊地进行，结合今天奚黎告诉他们的消息，下一步，他心中也已经有了思量。
“祭司大人！祭司大人！”
巫月猛地一惊，循声望去，竟是和阿桑装束差不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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