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远从铁门离开，阿桑正醒着，身上的伤看起来愈合了很多，她蜷缩在角落，眼神却异常平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脚步顿了顿，看向阿桑，“这些天你可曾发现什么异常？”
阿桑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在说话，眸光没有变化。
巫远来了兴趣，他走过去，透着那一栏又一栏的光影望着阿桑。
“这些日子可有其他人来过？”
阿桑脸上的脏污不见了，露出仍有些稚嫩的脸庞。
“没有。”她开口，声音因为太久没有说话显得生涩而沙哑。
说完后，她动作缓慢地站起来，蹒跚走到铁栏旁边，直到和巫远和巫远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一根栏杆。
巫远有些高，火光之下，将阿桑整个人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中，阿桑必须仰着头才能看见他的脸，却看不清他的神色。
阿桑看着他。
“我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她的声音在空旷的走道里回荡。
巫远没有说话，阿桑停顿片刻，继续问道，
“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巫远俯视着她，嘴角勾了勾。
“我也不知道，或许很快了。”他很温柔地说，温柔到对他而言是一种完全陌生的感觉。
看见阿桑眼底升起希望希望，甚至还隐约有对他的感谢，巫远脸上愉悦的神色终于无法掩盖地浮现出来。
随后，没有再多停留，他转身离开了。
男人离开了，阿桑的目光失去焦点，又逐渐退回到角落里。
她知道偷东西被抓了就是要受到惩罚，和之前知道的那些人比起来，阿桑觉得自己现在还活着就已经足够幸运了。
只是巫远可能看错了，那哪里是希望的，这种东西她从来就不曾有过，她从小见识过来自身边各种各样的恶意和善念，又怎么会感受不出呢？
阿桑重新坐下来环抱住膝盖，将头轻轻放在上面，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微弱的光线下映出两道淡淡的阴影。
她没有告诉那个人，她曾在无意中见过的美丽的景象，地上出现了淡蓝色的河流，闪闪发光，比她在修建神宫的时候见到的那些，无数璀璨的宝石和华丽的装饰还要好看。
如今想来，阿桑发现那些东西在她脑海中留下的，不过是让她无法直视的光芒。
而那一天，她看到淡蓝色的河流缓缓流动，变成复杂的图案，还有一个人。
……
巫远走到门口，狱卒已经将抓到的野鸡进行简单处理，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火焰高高窜起，火舌舔舐着野鸡的外皮，发出噼啪的声响，火光将他整个人照得通红，狱卒不停转着，脸上露出满足和渴望的神情。
察觉到来人，狱卒抬头，了然地笑起来，“是来看前些天关的那个吧？”
“她乖得很。”狱卒发出爽朗的笑声。
巫远表情平静，冲着他点了点头，加快步伐离开了。
这个狱卒他曾从国君口中听说过，是西王母专门调来看守开明兽，防止它逃跑，他武力高强，而且忠诚可靠。
直到确认自己走出监牢，他的笑声才终于溢出，随后又僵在脸上。
国君说的那些点他暂时看不出，但是脑子好像有些问题，他能轻易进入，旁人说不定也能。巫远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开明兽又确实待在那里，只是身上图腾的印记浅了些。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他眉头微蹙，这中间难道发生过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天色已晚，这里的夜色总是格外冷清，动物偶尔的脚步声总是转瞬即逝。
巫远突然神色一动，捕捉到前方草丛中露出一点的身形，这是……
他快速移动过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伸出手将地上的小东西抓起来。
狱卒果然没说错，这附近还真是有野鸡。
巫远捏住它的翅膀，借着朦胧的月光仔细打量着。
羽毛柔软，花纹斑驳，此时在他手中不停扭动挣扎，翅膀即使被抓住，还是想扑腾，连续的咕咕声从胸腔中发出。
这只野鸡，看起来很健壮，应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他没有办法把握寄生体的行踪，又必须要在众人面前将会吃人怪物斩杀，这件事自是做得越早越好，至于寄生体如果再让他发现，有的是办法借别人的手将它杀了。
毕竟这个沃民国之内，可是卧虎藏龙啊。
巫远笑了笑，作出一个奇怪的手势，口中念念有词，额间的宝石仿佛受到召唤，骤然发出耀眼的光芒，光芒如同射线般，笔直强烈，将那只野鸡笼罩其中。
野鸡像被掐住了脖子一般，咕咕的声音戛然而止，全身僵硬，待光芒将其完全覆盖，它的形态在不断地变化。
巫远直视着它，正在脑海中细细描绘着，一个会挖人心脏的怪物，会是什么样子？
那夜寄生体的形态必然不为他们所知，所以只要面目可怖就能糊弄过去。
应该……体型膨胀，爪子又尖又长，头不能那么小，要再大一些，更大一些，眼睛通红凸出。
最好，还不能让人轻易地看出它原来是什么样子。
这倒有点困难。
巫远想办法将原本属于野鸡的特征覆盖，头大了之后，羽毛要收起来，对，就是这样，融入它的身体。爪子不能这么靠下，抓人会很不方便，应该再往上一些，喙也要变一下，越来越小，就像一个毫无用处的装饰。
好，看着它最后的样子，巫远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光芒消失了，它是依靠从身体里延伸出来的新腿站立的。
这是一种变形术，必须借助他额间特殊的宝石才能施展。只是，这种宝石的能量有限，随着使用次数增加，宝石的光芒也会逐渐黯淡，一旦施展便无法逆转。
而且，它也仅仅是一种变形术。
为什么这么说呢？
面前的野鸡已经完全失去了原来的样子，两条腿不知如何控制，它现在连怎么走路都不会了，肌肉的牵扯无法拉动翅膀，而是一些不知名的东西，它也不能按照之前的办法发出声音，脑子完全成了一团浆糊。
它现在看起来是一个全新的生物，模样看起来足够唬人了，可是，却并不是真的怪物。
它的脑子还是一只鸡的，巫远看着它通红的眼神里面不是杀意和渴望，反而是惊慌和痛苦。
他轻轻叹了口气，这大祭司的能力还是有限，它的灵魂并没有因为外形的改变而因此强大起来。
可是，它拥有了这足以挖出一个成人心脏的能力，还会满足于当一只会随时被人宰杀的野鸡吗？
巫远眼神中流露出一抹玩味。
他轻轻抚摸着这个怪物皮肤，仍然能感觉出羽毛的纹理，却无法再分离，扇动。皮肤深处，蕴含着一种被压抑、随时可能爆发的力量。
完成定位符的注入后，巫远然后离开了。
未来确实有无限可能，只是它应该不会有未来了。
……
天空被厚厚的云层覆盖，阳光难以穿透。
不知道是不是天色还未完全亮透的缘故，奚黎总觉得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闷。
昨天虽然被柳尘清带着四处奔波，但她还有些疲惫。
奚黎轻轻抬手，捏了捏胳膊和腿，这全是由棉花和稻草组成的身子，也会觉得累吗？
奚黎坐起身来，睡觉的地方是柳尘清做出来的一个更大的圆垫子，足够让她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面，就放在他的床头。
柳尘清总是担心压着她，睡觉的时候反反复复地睁眼，搞得奚黎也觉得有些不自在。
传音石闪烁了一下。
“柳尘清，赶紧起来！”奚黎在看到的瞬间马上叫他。
柳尘清被奚黎从睡梦中唤醒，他眼睛缓缓睁开，还带着些不情愿的迷茫和困意，何自远的声音已经从里面传了出来。
“你们起了没？”他的声音听起来轻松很多。
“起了，你说吧。”床边距离桌子还有些距离，奚黎只好扯着嗓子喊。
“好。”
“巫远此人虽然厉害却有些自负，因此他做的事情仔细寻找还是能发现纰漏……”何自远缓缓说道。
随着巫远的叙述结束，柳尘清的困意逐渐消散，完全清醒了。
柳尘清随意披了件衣服，带上小人在桌子旁坐下，凑近传音石。
“这是一个好消息，你知道今日巫远什么时候会离开他的屋子吗？”
“你们打算做什么？”何自远有些疑惑。
奚黎与柳尘清对视一眼，将昨天晚上的发现简单说了一下。
“巫远竟然能与寄生体交流？”
“我们目前的猜测是这样，但应该不会太深入。”
“好，我知道了。”何自远若有所思。
“明日便是祭天大典了，今天巫远势必回来检查祭坛的布置情况，我到时候在现场拖住他，你们抓紧一些。”
“只是巫远的房间应该没那么好进，你们小心些。”他提醒道。
“这个你就别担心了，我们昨天晚上在他门前又蹲了好久，也算摸出来些门道。”
“那只是一层结界，奚黎能破开，保证巫远没有一丝察觉。”柳尘清有些得意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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