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二张望了一圈,俯下身在宋柳耳边说道:“今日有两个跑单来我这请辞了,听说被登楼阁招走了。”
“哪个登楼阁?”宋柳嘴里塞满糕点,音色囫囵。
“这长宁镇还有第二个登楼阁吗?就是那个生意跟咱们不相上下的登楼阁啊!最近他们也开始送餐了。这两个没良心的,在我们这学了本领,转头就换东家!”宋二看起来气愤异常,情到深处猛地锤了一下手边的桌几。
咚的一声,听着就疼,宋二立马痛呼一声。
宋柳也没好到哪去,猛然的动静吓得他一下子梗住,立马憋得整个脸都通红。连忙抓起手边的茶水,谁料不顺还好,这顺更噎了。
顾兰泱上前一步,手呈剑指,用寸劲击打宋柳的脖颈和喉下。瞬秒之间,宋柳脸上的红立马退了,他长出了一口气后开始疯狂喘气。
“小哑巴你是不是趁机报复,下死手啊你!你们两个现世报……”宋柳疯狂地咳嗽起来。
“大哥,大哥你怎么了?你别死啊!”
“滚……”
宋柳缓过劲来,抬脚就踹在宋老二的屁股上。
那人一个趔趄,面上还嬉皮笑脸的:“大哥,你看看薄子。”
“不用,我掐指一算就知道是哪两个。”宋柳瞪了他一眼,道:“你大哥我要饿死了,去给我下完阳春面!”
“娘去给你做,娘最近手艺可长进了。”一旁偷笑的宋母放下手中的活计,走进厨房。
宋柳抬眸跟顾兰泱对视了一眼,眼神交汇之间,已经得到肯定的答案。果然,是那日两人商议时圈出的名字。
……
月初一,柳上食记的小院。
白日里的天气炎热无比,宋柳靠坐在藤椅上,摇动蒲扇的手臂有些酸麻。他烦躁地将手中的蒲扇换了边手。
万瓦鳞鳞若火龙,日车不动汗珠融。
真想念现实世界中的冷气啊,宋柳心道。
藤椅下盆里的冰块已经快要化了,宋柳抬起手拿起一杯冰饮子,西瓜的甘甜裹着莓果的酸,最终淹没在冰块中,刺激着宋柳的味蕾。
总算得到一丝凉爽,少年紧缩的眉头疏解开来。
顾兰泱走进院子,额角的汗水滑落,阳光透过水腻将他脸庞的轮廓映照出来。
宋柳下意识将自己的帕子递给他,让他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
“人齐了?”
那人点了点头。
宋柳打量着小院内聚集的几人,“老二,给活计们上份冰饮子。”
“谢谢掌柜。”
众人不忘道谢,坐在石凳上品了口凉爽。
“今个儿是月初,先前给大家伙儿说过,头月坚持下来就能在柳上长久落脚。”宋柳将手中的薄子打开,“既然如此,我先问问大家。”
“有没有,不确定今后是否会尽心留在这的?”
宋柳打量着众人的神色,似是有几个犹豫不决的。
“最好现在就说,不然之后再变卦,可是要扣下月钱的。”
“你们先思量着,我先说一下留下后的月钱变动。底薪按照先前说好的,涨动到二十文。另外,当月每日跑满五单加三文,十单加五文。食客赏银柳上抽三,其余月末发放给跑单。”
宋柳话音刚落,人群中就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赏银竟然给我们?”
“多跑几单还有额外的钱……”
宋柳等待着议论声消减,再次开口:“因为工量大,所以还是希望咱们能多接一些单子。每月接单量最高的跑单我们会奖励五文,每年总计最高的跑单奖励五两。当然每月因特殊情况可请假两日,其余轮休。”
下面立马炸开了锅,这般的月钱待遇是别处都没有过的。新颖且诱人。
说的口干舌燥,宋柳喝了口饮子,招呼一旁的老二继续说。
“柳上今后十二时辰都会接单,如果跑夜路的话,每单补贴一文。”
“如果决定留下,要签一份合约。”柳接下话,“辞工要提前一个月找二当家登记,如果没有提前告知,扣除当月流水并罚银十两。特殊情况除外。”
“掌柜的,我愿意留下来!”阿斗先行开口,“您对我们这般好,晚上下工了还给我们做夜食儿。还掏钱给我娘治病。阿斗从没见过您这般好的人!以后我给您做牛做马我都愿意!”
有阿斗起了头,众人也纷纷按捺不住。
“决定好了,到二当家那边签一下字,然后来我这领工服。”宋柳坐到藤椅上,漫不经心地继续挥动手中的蒲扇。
工服是宋母做得针脚,用细葛布所制。布匹是从隔壁绣坊买的,两家交情不错,价格很实惠。编织细腻,清凉透气。
不出所料,其余的跑单都选择了留下。
……
“大哥,你这招绝了!现在到处都在传咱家对员工的待遇,每日都有来我这问招工的不说,很多食客都因为咱们跑单的效率成了咱家的常客。”宋二喜气洋洋,趴在柜桌上说。
“那是,你大哥我是谁——”宋柳被人一拍马屁就臭屁得不行,眼见着尾巴就要翘到天上去了。
宋老二早就捏准了自家大哥的脾性,平日里就追在他后面一顿夸,不然怎么能爬上二当家的位置。
宋柳正沾沾自喜享受弟弟的彩虹屁,小三福从后院进来,屁颠屁颠地奔过来。
“大哥!我的小马又长高了!”
“是嘛,三福真棒。”宋柳摸了摸乖顺弟弟的脑袋,从柜子里摸出一个糖块递给他。“给,奖励。”
近日来,马儿的确长得飞快,估计到明年这个时候,就能挂车送货了。
“阿柳,你叫我做的招牌我做好了。”宋母拎着一个立体招牌走了进来。
“娘,你的绣工真是越来越好了。”宋老二先发出第一声感叹。
宋柳上前查看了一番,不免也道:“这招牌真好看,娘,我觉得这十里八乡的绣娘都比不过你。我娘真厉害,绣工好,长得也俏。”
宋老二对宋柳拱了拱手,甘拜下风,大哥的马屁更胜一筹。
宋母被逗得咯咯直笑,脸上容光焕发的。
“关键是疼我。”
“娘不疼你还能疼谁啊,就属你嘴甜!”
“在这里面放个蜡烛,放在门口吧。”宋柳说着,招呼老二去拿。
两兄弟将招牌伫立在门口,一点上蜡烛,灯火通明,在夜晚的昏暗中更显眼,在这一条街一打眼,只见四个大字耀眼在夜色中:柳上食记。
“好了,这样晚上也能瞧见了。”宋柳拍拍手上的灰,笑了笑。
“阿柳,娘还做了两个幌子。”宋母拎着两个布牌,上面绣样十分精美,一支柳叶下是一盘荷花糕,美伦美焕。另外一个上面是各种美食的图样,看着就让人垂涎三尺了。
宋柳接过来打量一番,尾部还挂着一串流苏和瓷坠,风吹动的时候还有悦耳的声响。
少年兴奋地准备爬上梯子,将幌子挂在屋檐下。
突然有一只手拦住了他,紧接着熟悉的声线划过耳畔。“我来挂。”
“小哑巴,正巧你来了。”宋柳高兴地将手中的东西递给顾兰泱。
顾兰泱踩着梯子上去挂,宋柳帮他扶着梯子,嘴上还不忘说:“我帮你扶着,你放心,保准不让你摔屁股。”
顾兰泱平淡如水地低眉看了少年一眼,在无人注意的时候轻轻勾了勾唇角。
抬头是皎月,低头亦是。
……
某日雨后深夜,柳上食记的小院中传出一声惊呼。
宋柳站在后厢房内,手中握着一根木雕的柳叶枝。
抬手的瞬间,暗门显现在房间的墙上。
“终于解锁了!”
宋柳高兴地原地打了个转,正准备推开暗门查看,却停住了。
不行,我得找小哑巴陪我一起进去。里面肯定很黑……
宋柳收回手,顺着廊梯上了二楼。
有了先前的经验,这次宋柳敲门了。
没能得到回应,宋柳纳闷:“睡了?”
宋柳俯身将耳朵贴在门上,好像没动静,真睡了?正准备抽身离开,房内却传来奇怪的声响,他仔细分辨,像是一种沉重的低叹,又像梦中的呓语。
直到男人粗重地喘息传来,宋柳立马抽离,挺直了后背。
“小哑巴,你表面那么正经,背地里玩挺花啊……”
勾起一抹坏笑,宋柳猛然推开房门。
没能看到什么春光一色,只见顾兰泱蜷缩在床上,看起来很痛苦。
宋柳一瞬间怔住了。
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快步走到床边。
“小哑巴,你怎么了?”
宋柳抓住顾兰泱的肩膀,触摸到那人身上黏腻的汗。
触碰到他的一瞬间,那双眸子突然睁开。
此时四目相对,宋柳立马吓出一身冷汗。
那是一种致命的杀意。
刹那,四周颠倒,男人的手桎梏在他的脖颈上,死死将他按在床榻之上。
宋柳感觉到呼吸有些困难,抬脚就要踹到男人的下跨,却被一只手死死攥住。挣脱无果,宋柳扬声大叫:“你魇住了?发什么疯,松开!”
男人的神情在听到他的声音时,有了一丝松动。
宋柳立马施力,猛然抬手就要攻击,谁料男人反应太过迅速。
拳头被挡下的一瞬间,窒息感消散。
宋柳立马抽身,最后还不忘给他肚子来上一拳。
顾兰泱闷哼一声,神情终于恢复如常。
他抬眸去看宋柳,注意到少年脖颈上的红痕,心下一颤。
“对不住。”
他声音带着浓厚的鼻音。
顾兰泱从枕头下掏出一瓶药膏,沉默地递给宋柳。
宋柳抓住他伸出的手,摸到粗糙的厚茧,低头就咬了下去。
男人一声没吭,甚至呼吸都依旧平稳。
“扯平了!”宋柳说。“你刚才是不是做噩梦了?我看你一直在抖,还是哪里疼嘛?”
“又不作答,你当真是哑巴!”
宋柳叹了口气,“你还睡得着吗?我去给你熬个安神汤,你在这等我。听见了就点点头。”
顾兰泱点了点头。
房门合上的一瞬间,顾兰泱的目光落在自己被咬的手上,虎口上有一排很深的牙印。上面还有少年唇齿之间的留迹,被窗外的月光照亮,亮晶晶的。
胸口突然闷了起来,男人攥着胸口的衣襟,最终长叹一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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