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蕾没叫住她。江芜鬼迷心窍一样扣着湿漉漉的人的肩膀把她从逃生舱里抱了出来。
裴季涯眼冒金星，牙齿直打战，虚弱地道了谢就敛着眉窝在她怀里喘息。小alpha眉间都结着一层冰霜，湿冷的呼吸打在她锁骨上。
江芜利索剥开她的太空服，皱着眉把外衣也脱给她，只穿着件衬衫给她搓揉皮肤恢复体温。
“江博士！”
方蕾不赞同地看着她：“把这位交给我吧。”
江芜语气带着一种出奇的固执：“不必，我接受过相关教育。”
她认认真真搓热裴季涯四肢，问有没有酒。曲婵媛立马让人拿了烈酒过来。
众人围着两个人询问裴季涯另一个逃生舱里是什么，在确定也是帝大派来的人后把驾驶员也救了出来。
闻讯赶来的医生给两人检查身体。
“没什么大碍。”医生镇定道，“两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冻伤，结合现场情况初步推断是逃生舱的冷冻装置出现故障，休眠液氧化过度造成的。”
医生盛赞江芜手法专业，一边亲自上手给还没睁开眼的倒霉驾驶员恢复体温。
曲婵媛吩咐大家给两个倒霉蛋拎两个加热器取暖。然后面色古怪地看向江芜:“江博士认识这两人？”
江芜坦然：“是的。其中一位是帝大的学生，应当和我一样是来接新生的。另一位我并不认识。”
曲婵媛已经有猜想，还是抱着侥幸心理：“请问这位贵姓？”
江芜想起她在校园论坛匿名问到的：“裴。裴季涯同学。”
曲婵媛痛苦地闭上眼。
她们就这样水灵灵地把想要讨好的金主扔在逃生舱里冻了这么长时间？
“曲使君还有什么事吗？”
曲婵媛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识趣起身，到一边和同样面如死灰的人中间商量去了。
江芜只感觉莫名烦躁。她随便裹了件外套在被沾湿的衬衣外面，也不顾到底里面衣服能不能被烤干。她只是面对着黑暗坐着。
方蕾因为她刚刚的鲁莽黑着脸不说话。这片区域一时之间只剩下了加热器运转的声音。徐晚没什么表情往这边看了一眼，正好对上江芜的眼。短短一瞬，两人错开目光。
江芜收敛神情，起身走到裴季涯身边，温声道：“还好吗？”
裴季涯恹恹敛着眉：“好多了，谢谢学姐。”
“那就好。”江芜语调温软，“裴同学也是来接新同学的吗？”
裴季涯点头：“是的。”
这人问一句说一句。江芜继续问下去：“那裴同学怎么会……”
“或许是海盗。”
裴季涯抬眼看向她：“之前就听说这边有很多星际海盗。”
和江芜如白水点墨的眼睛不一样，裴季涯有一双让人联想到雨后清晨江边烟斜雾横的浅眸，瞳仁在加热器亮起的橘黄色暖光里越发淡的像要消失。
就像她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带着一种冷淡矜持的脆弱。
这双漂亮的眼睛此时带着一点警惕的探究：“学姐认为呢？”
“裴同学分析的有道理。”江芜笑意更深，“可怜裴同学遭受无妄之灾。”
“运气不好罢了。”
裴季涯淡淡的。江芜权当是玩笑话一笑而过。
那边曲婵媛几人见她俩相谈甚欢，也凑上来：“江博士和裴同学在聊什么啊这么热闹？”
“没有什么。”江芜笑道，“只是和裴同学说了几句闲话。使君廷尉见笑了。”
曲婵媛忙道“哪里哪里”，一边不见外的坐下来，暗戳戳想加入对话。裴季涯和三个主官一个秘书长挨个颔首致意后就垂下眼。付喧在一边验证她的材料。
曲婵媛东拉西扯了半天，最后自以为一点都不生硬地把话题转到了边境星的开发上，还非要让远道而来的客人说说意见。
江芜洞若观火，暗想曲婵媛能当行政官肯定是因为拉关系水平一绝。就听她自来熟叫裴季涯：“小裴总说两句吧。”
裴季涯正发呆，猛然被cue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心不在焉回答：“挺好的。曲使君说得有道理。”
敷衍之意溢于言表。曲婵媛却不在意，眼睛放光：“哎呀呀，我就知道小裴总古道热肠。如果裴氏愿意投资的话那真是……”
裴季涯：“啊？”
曲行政官开始给她口述政府投资计划。裴季涯求救的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最熟悉的江芜身上。江芜偏头掩饰自己勾起的嘴角。她发誓她平常真的一直是这么笑的，绝对不是没忍住。
裴季涯：So？
她冷清眸子淡淡扫过去，江芜又体会到了那种奇怪的感觉。江芜无意识抚着胸口。那里被休眠液浸的冰凉，却滚烫像燃起一把火。
真的很怪。她竟然觉得裴季涯这一眼是在委屈地控诉。
“季涯见过新同学了吗？”
刚被刨出来就放在火边的裴季涯识趣摇头。江芜主动提出自己陪她去见一下新同学。裴季涯欣然应允表示失陪，请三位主官自便。曲婵媛只好悻悻应是。
裴季涯起身告辞，神情严肃，江芜含笑看着她。裴季涯只觉自己四肢僵硬，一旦走起路来就像刚一辆咯嘣咯嘣往出掉零件的老车——她在博物馆里看见过那种。
江芜实在看不过眼，伸手去扶她。裴季涯面皮泛红：“……谢谢学姐。”
她瘦削但高挑的身体轻轻靠在江芜身上。江芜垂眼没有回答，手已经习惯性向下握住她的腰。alpha身体微微颤抖着，红着耳根加重语气重复一遍：“谢谢学姐。”
江芜看进她眼底，突生一种调戏良家小A的罪恶感，茫然松手：“不客气。”
一种古怪的氛围萦绕着她们。江芜规规矩矩地把她带到办公室门口。小高和两个新生都在里面。
裴季涯深吸一口气调整心情，然后敲门：“你好，请问……”
小高正坐在门前，秒速开门：“你好！”
裴季涯悬在半空中的手差点没刹住落在她身上。若无其事收手：“请问编号为BJX31287的alpha考生苗映海在这里吗？”
小高点头。两个小姑娘从她身后好奇探头。映海是个和盼山性格截然不同的孩子，当即热情招呼她进来坐。
裴季涯看向她这辆老车的方向盘。方向盘大人低着头只留给她一个乌黑的头顶。裴季涯尴尬道：“学姐，咳，我们进去吧？”
江芜不知道在想什么，慢半拍回答：“……好。”
映海和盼山两个懂事孩子见她行动不便，一个帮她搬椅子一个给她倒水。江芜心不在焉，感到把她放到椅子上就松手，裴季涯没有一点点防备，左手习惯性去撑没撑住，一头撞到了她胸口。
她的努力虽然没完全制止但是减缓了速度。裴季涯只觉撞到一片温软，急忙抬手想拉开距离。江芜闷哼着抓住她的手，暗叹她额头真是铁打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小alpha整个脖子都红了。江芜忍着揉胸口的冲动保持微笑。没回答就默默走出去。alpha的耳力在此刻灵敏的不合时宜。她清清楚楚听到了伴随着匆匆忙忙脚步的抽气声。
裴季涯尴尬极了，看向一边瞪着大眼睛的两个孩子：“你们好。”
她佯装镇静，不知道红着的脸没有丝毫说服力。
盼山善解人意乖乖点头说学姐好。映海笑着应和：“学姐，你是咱们生物工程学院的吧？”
裴季涯点头。映海贼兮兮的：“那学姐和江学姐是怎么认识的啊？”
裴季涯比她们大不了几岁，闻言眯着眼睛笑：“你觉得呢？”
她长得好，又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映海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头铁道：“我觉得两位学姐好配！尤其是……”
盼山及时上手捂她的嘴：“学姐不好意思，映海她就是思维有点跳脱，没有……”
她卡壳了。裴季涯倏地变脸，浅眸微冷：“哦，我知道。”
她明明只是坐着，却像是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们。映海后颈一凉，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人是帝都来的大人物，三个主官都要对她毕恭毕敬极尽讨好，她竟然刚才给她和一个beta强行配对？
刚分化没多久的alpha腿软，颤颤巍巍道了歉，蔫头耷脑不说话了。
裴季涯也不是真的想怎么她，只是觉得这样不好，毕竟学姐已经帮过她好多次了，她不能让人误会。
盼山冲她笑一下，跑过去安慰小伙伴去。过了一会，裴季涯抬眼看见加小高仨小孩在那里叽叽喳喳说话才放下心。
裴同学得了清净，终于可以好好研究她遇袭这件事。
她是因为师姐有事临时起意要过来的。因为身份特殊，出发前连师姐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
最主要的是，为什么会是她？是因为她本人？还是因为她代表的是帝大？
动机，最主要的就是这个。无论是冲裴二小姐还是研究室裴同学，让她活着永远比死了更有价值。但是截杀她们的人甚至在开炮前都不曾劝降，幕后之人选择的原因和行为逻辑到底是什么？
若是因为系统……
裴季涯垂下眼睑，掩盖住眸中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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