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及腰，一众太监宫女顶着烈风徒手挖雪。
睫毛挂冰，手指冻掉，倒下一个就再上一个。
一条雪道刚出现，又被新的霜雪覆盖。
二公主在雪堆形成之际，伸进两只手，死死抓住不放。
“冷……冷凌霖！你给我出来！”
旁边十几只手使劲扒拉，与暴风雪赛跑。
“你快出来呀……呀！”
她使上吃奶的劲儿，冷凌霖依然无动于衷。
“你真要看着庾莳嫁给别人吗？你打过这么多胜仗，这次就轻易认输吗？”
“胜仗？”
冷凌霖闪过皇上的声音。
“不过，要是你胜仗归来，朕可允你一件事当作奖赏。”
“皇上！我要找皇上！”
冷凌霖一层一层拨开积雪，从小雪坑里翻出来。
二公主不明所以，追着她到达御书房。
冷凌霖一把推开卫行，眼神坚定。
“圣上可还记得，你曾答应我，要是我南下一战打赢了，你就答应我一件事。”
皇上靠在椅柄，托着头疾，远眺冷凌霖。
“朕记得，你说吧。”
冷凌霖斩钉截铁，“我和庾莳不会和离，她更不会远嫁他乡。”她不是请求，是在通知。
皇上闭目凝神，“朕要提醒你，朕只答应你一件事，想好了。”
冷凌霖调整心气，“我们不会和离，她自然就不能另嫁他人，这是一件事。”
皇上没有睁开眼睛，“你马上就要当蓄朝驸马，隽儿不可能委身当妾。”
二公主的反应，和冷凌霖一样震惊。
“父皇，我何时说要嫁予她呀？”
皇上慢慢张开眼皮，“你们孤男寡女独处整宿，此事传遍两国，你们不成亲，成何体统？”
二公主在目睹竹罄暴尸边界之后，便获知冷凌霖的女子身份。
她滤镜破碎，对冷凌霖已不再抱有幻想。
“父皇，女儿宁可孤独终老，也不会嫁给冷将军的。”
皇上原地弹起，“胡闹！你当初非他不嫁，如今却要孤独终老？为了一个前朝遗孤，值得吗？”
二公主低垂眼帘，“父皇，我这个决定并非因为开国公夫人。她是她，我是我，就算没有她，女儿也不会跟冷将军成亲的。”
冷凌霖见缝插针，“圣上，现在只要你允我和庾莳白头偕老，此生不离，这件事就完美解决了。”
皇上如莲子清明，但心终究是苦的，“完美？谈何容易？繁国幅员辽阔，兵力是蓄朝三倍，哪怕你这个开国公以一敌万，又能如何立于不败之地？”
冷凌霖仍含着一口气，“你给我点时间，只要庾莳在我身边，我就保证能赢。”
皇上合上双眼，挥了挥手，“都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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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最终还是成了母女。”
冷凌霖第一眼就认出来了，曲茉卿和相册里的符美卉一样眉目藏经纬。
三角眼、高鼻梁、双唇薄如纸，很有辨识度。
“真的是，我就几天没进宫，怎么都赶到一起了？”
小公主和冷凌霖正在东鸢宫“品茶”。
“难怪母后好说歹说都要留下庾莳姐姐。”
冷凌霖盘转指尖陀螺，“你说是初皇后一直留庾莳在宫内？但上契的是曲贵妃喔。”
小公主歪着头，“我也没想明白，这件事，你比我还早知道。”
“本宫尽力了。”
初皇后在葡弦搀扶下落座。
她手帕夹在两指间，把前提后续一一相告。
小公主双手捂住嘴巴，瞳孔放大，“啊？父皇……真是没有别的办法吗？”
“咳咳……”初皇后经不起冷风，哪怕貂毛缠颈，厚褥加持。
冷凌霖小声询问，“庾莳在哪？我可以见她吗？”
初皇后手帕捂嘴，“我把她留在了东鸢宫，葡弦。”
葡弦点腰应答，亲自带冷凌霖到庾莳房间。
葡弦：“庾莳姑娘就在这里面。恕奴婢多嘴，初皇后因为你俩的事，跟圣上闹翻了。还请冷将军念在初皇后对庾莳姑娘的照看份上，能帮他们重归于好。”
冷凌霖：“谢谢葡弦姐提醒，我会想办法的。”
大雪如沙，一条门缝便能送来风霜。
冷凌霖走到庾莳面前，单膝跪下，带着颤动的心，抬头凝望。
“庾莳，你还好吗？”
庾莳眼泪纵横，雪有多大，心就有多痛。
冷凌霖站了起来，弯下腰，紧紧抱在怀里。
“……我知道你很难过，但你别忘了，我可是原著作者，等我们回去了，我就重新修改剧本，我把竹罄写回来。”
庾莳全身颤抖，哭得撕心裂肺。
冷凌霖泪泛眼眶，吞声苦忍，“我跟你说过的嘛，这里除了我们，其他都是假的。竹罄的死是假的，我们和离也是假的……”
“我们和离是真的!”庾莳抽泣中抢答。
冷凌霖：“你在说什么？怎么会？17岁的我，怎么舍得把偶像BE了！”
庾莳：“但剧本里，我们真的和离了，你当上蓄朝驸马，我成为繁国太子妃。”
冷凌霖眉间促动，“你没看过原著？原著是我不愿娶小公主……然后，然后和你驻守边关，无召不回朝……”
庾莳也听出问题，“你怎么会娶小公主，明明是娶的二公主。”
冷凌霖眼珠滚滚，“我的原著里，没有二公主，曲贵妃只生了三个皇子。”
庾莳坚持，“剧本里就是有二公主啊，而且你是她的心上人，她非你不嫁。”
冷凌霖：“你说的这个，跟皇上今天提到的，倒是很想……”
庾莳抹去眼泪鼻涕，把冷凌霖拉到椅子上，两人相视而坐。
“不是像，剧情就是这么走的。只是我本来应是与初皇后上契，现在曲贵妃成了我母后。”
“根本没有这趴。按我写的，我们收服万龙寨之后，皇上得知我和小公主曾在山上独处，于是要逼我当驸马。但小公主和你情同姐妹，婉拒了亲事。我便主动申请，和你一起镇守边关。就是这样咯，就大结局啦。”
“没有二公主？也没有和亲？”
“没有二公主！也没有和亲！”
庾莳陷入深思，冷凌霖跑了出门。
再回来时，她带来两个小太监，小太监通红了脸，搬来一块六折叠屏风。
冷凌霖在屏风上挂满白纸。
“我们俩说的好像不是同一个故事，先来捋一捋。”
一横一竖，划分方格。
“我们从头来哈，故事的开头，是皇上赐婚你我，我提前去治心居找你的途中，踩中捕兽器，你替我疗伤的时候，发现我是女儿身，这里没问题吧？”
“是，没问题。”
“好，然后是我们成亲之后，丞相各种催生，我便你一同南下剿匪，逃离生育难题，这也没毛病吧？”
“没毛病。”
“接下来，我们在寻龙湾剿匪的时候，遇到瘟疫，你是天命医女，出手相救。我们在村民拥护下，感情升温。但你却在这时，收到丞相的密信，告知你身世，而我就是杀你全家的仇人。”
“是这样，没错。”
“这里都对得上。接着就小公主偷走出宫，来到万龙寨，我们救了她，她还因此跟你变成姐妹。这肯定是对的呀。哦！我知道了！”
“什么？”
“我们在山洞那次，我受重伤，根据剧情，你应该去找村民帮忙，但你直接找了鱼万辛。就是这里开始的！后面的走向就越来越诡异了。”
庾莳摇着头认可，“这个我们之前也发现了……但现在是对的呀，还是在正常走剧情。”
冷凌霖又给整懵了，“不对啊……行，我们继续捋，肯定还有问题！”
一个方格记下一个重大事件。
“后面鱼万辛归降，这能达成一致吗？”
“可以。”
“那就是万鱼村那一段，是有把剧情拉回来的……那就没了呀，我们回来了，然后就有繁国挑事，隽城在原著里只提过两句，我居然在那边害死……你看，竹罄在我的故事里，活得好好的。”
“……我没有看过原著，但我很确定，我读的剧本，就是有现在这一段，而且是悲剧收场。”
“但我看的剧本……我看的剧本，只有一半。”
“怎么会，天书都是修订好，再统一发放的。”
“嘶……嘿！我的行程只安排了一个月，主要就是选女二和跟你商讨剧情。我们最后一次商讨会，就是停在万鱼村……我的剧本到那就没了，最后一页了。”
“你的意思是？”
“我们看的剧本不一样！”
冷凌霖和庾莳异口同声，连惊讶的表情都像在照镜子。
“哇！向城……”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冷凌霖裂开血盆大口，舌头乱窜。
庾莳抢过毛笔，填上剧本后面的剧情。
“这才是我收到的完整剧本内容。”
冷凌霖搭着后脖颈，反复摸搓，“那就都说得通啦，向城瞒着我修改过剧本。我们签约的时候，条款清晰列明，保持原著剧情，不得变更！他毁约了！”
庾莳仔细回想，“也就是说，向城瞒着你，制作阴阳剧本？目的是什么？”
冷凌霖仰起头，深吸一口气，“加人？加戏？……但他把结局从HE改成BE，这个我真的忍不了！”
如果理想幻灭，那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庾莳：“但剧情就是这么走的呀。”
冷凌霖：“他改，我们也改，你是专业的嘛。”
庾莳：“我？”
冷凌霖握住她两边胳膊，“你可是这部剧的大女主，放心吧，我还是你小辅助。”
白纸随风波动，清晰书写两个截然不同的结局。
但这都不是冷凌霖想要的。
既然要改，既然是她和庾莳，就要改一个专属于她们的结局。
“这个故事其实真的有出现在野史里，传唱最多的有两个结局。一个是皇帝忌惮两人有合谋逆反之嫌，以夫人作要挟，将军为爱战死沙场；另一个是将军怕皇帝知道自己女扮男装，主动隐退，与夫人归园田居。”
冷凌霖温柔的眼眸里，露出一丝俏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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