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戴钟子了吗?”
“没有嘞,他现在都不愿意跟我们一块儿玩。”
“瞧见戴钟子了吗?”
“……”
戴钟子没有跟小孩一块儿玩闹,也没有去谁家蹭吃蹭喝。
不至于吧,不至于吧!也就是没看住一小下吗,怎么又消失了!
“诶!前面那个孩子!”身后跑来一位妇人,手里还拿着擀面杖:“你是住在吉祥街东南角的吧,姓辛。”
辛昇停下步子,看出那是邻居,点头之交:“是。”
“快点回去看看你家,这门怎么大开着啊?是不是进贼了,我一个妇人也不方便进去看!”
辛昇大脑“嗡”一声空白,觉得整个世界的声音都被吸走了。他先是低头看看自己磨得发白的袖口,再摸摸衣裳里面扁平的荷包。“不能吧,”他的双眉缓慢凑到一处,“我这家的木门都是坏的啊,一看就没钱。”
妇人猛地跺脚:“哎哟谁知道呢,现在粮价上涨,你可千万仔细别让别人偷你的粮!”
他家倒没有粮食……但他家有很多留下的书册啊!可千万别因为没找到粮食恼羞成怒偷了自己的书!
辛昇顿时如梦初醒,连声谢过妇人,蹬腿疾跑几个拐弯,扶住墙角大刹车,手掌借力重新冲出去。
家门前还是贴着一对烂掉渣的春联。两扇木门是合不上的,但打开的弧度比平时大了许多。辛昇双手撑膝,咽下一口口水,心里打鼓。
来偷粮食的,手里会不会带刀?怎么进去?翻墙进去?一脚把木门踹下来,扛着木门打进去?
他这样想着,脚已经跨过家门。
院里面一地狼藉,木梯半靠在树上,摇摇欲坠。地上还有梯子剐蹭地面留下的痕迹和脚撑的木屑。痕迹弯弯曲曲,来人似乎花了很大力气才搬起这个大物件。
辛昇踢开木屑,若有所思,抬眼看向院深的屋子,木门禁闭。而放有柴堆的灶房毫无动静。
脚尖在地面画了几个圈,辛昇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慢慢走到房门面前,原地猛然跳起,门板在一声巨响中向内炸开!
“来者何人!”
踹出去的那条腿还没完全收回,保持着一种进攻后的余韵。烟尘和木屑的微粒在门框内外弥漫的光柱中缓缓飞舞。屋子里的人惊骇地望过来,面前摆满了书籍。
“……戴钟子。”
“诶,诶诶诶诶!”戴钟子伸手将书页合上,原地拔起站定,手指捏着衣角:“诶,昇哥。”
这臭小子从来都是直呼其名,昇哥?哇塞,开天眼了。
“戴钟子。”语调下沉,戴钟子能听见自己的心脏也跟着坠沉黑湖。
“我太好奇你屋里的书籍。昇哥,我错了。”戴钟子垂下的脑袋偷偷抬起来,呢喃着:“我知道错了。我平时不会乱翻别人东西的。”
辛昇跃过戴钟子,蹲下身翻开书页,是辛道成描绘星图的草稿。他不语,把厚重的册子放归原位。戴钟子脚尖钻地,亦步亦趋地跟在辛昇身后,想要伸手帮忙,却又缩回手。
辛昇放回最后一本书,抬起手指指向门前:“站那儿。”
“辛昇……”
“别废话去站。”
辛昇眼底笑意黯淡,像将息未息的灯火,光泽尚在,温度已失。戴钟子不由打了一个寒战,觉得辛昇冷脸的样子像极陆轸,规矩走过去。
他看到戴钟子站定后,没有理会而是拉过板凳摊开自己装订的草稿本,写写算算。过了一会儿,他丢给戴钟子一页纸:“记,这上面是三垣四象二十八宿,和特殊的星象运行。给你半柱香的时间,如果你能记住,我就允许你以后翻阅我的书籍。如果你记不住,给我专心读书!”
戴钟子眨眨眼睛:“为什么?”
辛昇不可思议挑眉:“学这些玄乎的东西最需要的是天赋。记忆三垣四象二十八星宿只是入门,如果连这些都不懂你想做什么?”
戴钟子听后,如视珍宝,捧在手心念叨。辛昇则走出去,眼望星空。
甘之武曾经跟他说,他要时常夜观星象,不能止于纸上浅言,书上的星象往往停留于几种特殊形象,无法与现实生活中的情况一一对应。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这是你成为天相第一步要做的。”
戴钟子年幼,对于这些规矩之外的东西往往有着极大的兴趣,甚至是幻想。他先前念及其丧父之痛,没有把话说绝。但今日他必须对此事做一个了断。
他出神只有一小会儿,却听见身后的声音:“我背完了。”
夜色如墨,星河低垂。
京城钦天监。
但今夜,那片本该祥和的紫微垣天区,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不安。一颗赤红色的星,亮得邪异,仿佛天神用滴着血的手指,在夜幕上狠狠摁下了一个不灭的印记。
那便是荧惑。
它本应循着黄道缓缓西行,此刻却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在心宿的疆域里逡巡徘徊,寸步不离。
几乎同时,本应稳居中央的镇星,竟脱离了常轨,幽幽滑向东方,悍然撞入苍龙七宿的领域,死死钉在角宿。
“荧惑守心……”皇城观星台上,甘之武皱眉,捏紧手中的窥管,习惯性地问身旁的人:“是吗,白邈?”
夜凉如水,身边的人怕冷,靛蓝官袍披着毯子。他面色青白,几乎能看见皮肤下淡青色的脉络,眼眸很大,瞳色偏浅,如沾满露水的长刀,乌丝之间侧颈的刀痕夺出。他想要回答,却轻轻咳嗽,腰间挂的海棠玉佩抖动。
甘之武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向谁说话,不再开口,但眼神忍不住落在白邈身上,往前走上一步。
“不止,”白邈收住咳嗽声,“玛尔斯和萨图恩,落在摩羯座中。普鲁托与它们形成大三角。”
他喃喃自语,念诵着谚语:“当玛尔斯与萨图恩在山羊座拥抱,而普鲁托冷艳旁观时,坚固的岩石也会变得像海水一样汹涌。”
“我知道那是荧惑守心,昇哥。我是不敢相信才会跑过来翻阅你的书籍,我自己已经学了很多!”
“这不可能的。”朔州寒风骤起,吹起历法。
“这不可能的。”观星台上人员寥寥,甘之武手背青筋暴起:“师兄从来没有预言过这一天。”
白邈有气无力地从喉间发出轻笑:“正常上报吧,我们只是上帝的喉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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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荧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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