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张福沅的脸在逆光之中显得凌厉而阴沉,他微微抬头,将压着怒气的声音送到袁观生的耳里:

“别跟个苍蝇一样甩不掉,也别用你这幅高洁的皮恶心小姑娘。”

袁观生眼中的笑意更深,将视线下移到张凤芸身上,眉梢一挑,道:“我是甩不掉的苍蝇?”

张凤芸闻言,脸“唰”地一下羞红了。她扯了扯张福沅的衣袖,声音细若蚊虫:

“哥哥,是我自己要去观生哥哥家门口找他的,我才是甩不掉的苍……”

“啪!”

几欲震碎耳朵的浑重拍打声惊断了张凤芸的话。

她看着哥哥那从她的脸颊划过,而后拍在案桌上巴掌,看着被这一巴掌震地满桌都是的墨汁,尤其是那溅在白纸上搓出了毛边的黑点,像是喷溅而出的鲜血一般,她一下子惊恐地僵在了原地——

张凤芸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心中一急,连忙去抓哥哥的手腕想看他的手掌是否伤着了。

可她刚碰到哥哥,哥哥的手腕就是一翻,指着她的额头重重点了两下,脸上尽是恨铁不成钢的悲痛。

张凤芸低头,她那发干红肿的眼已经憋不出一滴眼泪了。

她知道哥哥很生气,知道哥哥不忍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难堪,她更知道哥哥与观生哥哥有仇怨。

可是,这几天在哥哥家住着,她睁眼闭眼都是袁观生那如谪仙一样的温润如玉的面庞,她第一次心动,第一次心跳加速,第一次尝试到了世间绝味,看到了京都繁华,穿上华贵美衣,发现了铜镜中的自己从未有过的美丽。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观生哥哥带给她的。

那样梦幻的体验,将她以往捡柴、剁猪草、为一根糖葫芦开心一整天的生活彻底打碎,同时被击垮的还有自己过去十七年的生命信仰,她觉得自己白活了,就像观生哥哥说的那样,她明明可以是天上清贵的月,却生在了一滩烂泥里。

观生哥哥总是用笑眼看着她,将她的心塞满沁润粉色霞光的柔云,一旦抽离,心便空地难以呼吸。

她在哥哥那空荡荡的房子里忍了一天,第二天本想去偷偷看观生哥哥一眼就回来,可那一眼却像是**汤一样将她的魂魄勾走,她忍受不了被抽空的痛苦,才拦下了观生哥哥的马车。

观生哥哥好像在生哥哥的气,所以连看也没看她一眼,他说他不想再挨张大人的拳头。

她受不了观生哥哥的冷漠,尤其是经过一天的分离,她更加清楚自己对观生哥哥的依赖。

于是,她只好下跪,哭着告诉观生哥哥自己绝不会让哥哥找他的麻烦,观生哥哥才勉强同意将她留在身边。

这三四天,观生哥哥还和以前一样,从不对她说重话。

可不知道为什么,就连观生哥哥温柔地问她,为什么这点事都做不好,要她好好努力这样的话,都能扎地她流泪。

她再没有体验过以前和观生哥哥在一起时的快乐,而她那没有被满足的心像是张开了血盆大口,她拼命地想讨好观生哥哥,拼命地想将这份快乐找回来。

张福沅胸口烧着火,他将视线从妹妹身上收回,而后目呲欲裂地逼视着袁观生,足足瞪了半响。

这半响,他眼底不断对撞着各种情绪,像是做了一圈巨大的心理斗争,最后定格在那讳莫甚至有些狰狞的笑容中,侧身对着袁观生的耳朵,低声道:

“是你逼我的。”

这意味不明的话戛然而止,张福沅再也没吐露更多——再大的怒火与愤恨,都不能在此刻乱了阵脚。

闻言,一向雷打不动温润微笑的袁观生,那漆黑深沉的眼竟然开始涌动着舔血一般的兴奋,带着有一丝莫名诡异的欣赏,看着张福沅一眼,道:

“好,好,不愧是能让越越多看一眼的人,你屁股是真能坐的住啊……”

他顿了顿,收了全部的神情,又恢复那副不染污浊的笑容,也凑到张福沅的耳旁,道:

“张大人查案可别把自己的命查进去了哟。”

两人视线对撞,僵持在原地。

半响,一声不高不低、温和端庄的女声从后面传起来:

“张大人、袁大人……”

所有人都向后面望去,立在最外面的翰林纷纷握拳朝来人作了一揖:“秦姑娘……”

而后很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秦、袁两家交好,袁观生几次三番请旨赐婚,这袁家二公子与秦家大姑娘的佳话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秦大小姐今天来要找谁,不就明摆在这了吗?

秦越今日依旧穿着国史院的窄袖官袍,木簪束发,干净轻盈。脸色也彻底摆脱了病态,白皙娇嫩的皮肤在午间的太阳下烘得发粉。

远远地,她看到了垂头而立的张凤芸,那姑娘投来视线的双眼溢满了破碎痛苦,将她那平静的心抓地一揪。

而再往右上看,便见张福沅通红的双目,已经有了要将袁观生剥皮抽筋的架势。

可以了,这种恨就足够了。

*

张凤芸缩在秦越的轿子的角落,低着头不说话。

秦越斟酌半天,才柔声道:“凤芸,去姐姐家玩把?我弟弟跟你差不多大,他有好多新奇的玩意,你们肯定能玩到一起去。”

如果有事干,有同伴,就很容易从近乎失恋的痛苦中抽离出来了。

但张凤芸依旧一动不动,在夏日正午,那一头散落的黄发把额头都闷出了汗。

秦越摸了摸自己束起的发,虽看起来和男子冠发无差,可实际上绾得更精巧,发箍盘转在内,簪子只是个装饰。

她将那木簪取下来,微微挪动了一下屁股,朝张凤芸坐近了些,道:

“热不热?姐姐帮你把头发扎起来吧。”

在秦越挪动时,张凤芸就惊恐地抬头,看着秦越一屁股坐在她旁边后,她恨不得将自己挤进角落的柱子里。

可她没有挪动的空间了,垂下的眼落在了秦越那没有黄茧的修长白皙的手上,一股难言的怒气冲上心头,她一下子将秦越手中的木簪打落,想嘶吼但从喉咙发出的声音却冷静得异常:

“观生哥哥喜欢你,是么?”

秦越微怔,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说到底,她和眼前这个女孩都是袁观生那所谓的“喜欢”的受害者。

也正因为如此,秦越才懂这个女孩此时的痛苦——

袁观生这个人就像是一盏蛊,这蛊最毒的是,他不仅迷惑世人,还迷惑自己,让自己的皮囊、性格、才学、权力都汇聚在他那双含情的眼中,带着哪怕挫骨扬灰都要得到的浓烈爱意,将一切靠近他的女孩全部吞噬殆尽。

在原著中,张福沅没有妹妹只有个弟弟,袁观生是拿他弟弟的仕途去威胁张福沅,威胁未果后便设计污损他弟弟的名誉,彻底断了弟弟的官路,还让弟弟毁了容。

而在原著的结局中,弟弟继承家业在老家耕地,娶了一个称心合意的姑娘,生下一儿一女,也还算是幸福。

但她万万没想到现实与原著差别这么大,她自己害怕的东西,却让另一个女孩尝试了一遍——

可是,她不后悔做这个决定,坏人从来不是她,坏人是袁观生!

事已至此,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就没有必要让这个女孩再去受伤,并且这女孩依旧可以有个好结局。

秦越想伸出手去摸摸张凤芸的头,张凤芸却突然凶狠地将她的手撇开,怒叫:

“别碰我!我讨厌你!”

而后干脆把脚踏在软座上,抱膝将头埋入膝盖之中,整个人像是团起来的刺猬,想要隔绝外界的一切声音。

秦越只能挪远了些,此时显然不是劝人的好时机。

午间的官道两旁,草木间最后一波夏蝉长鸣,轿子中却一路无声。

大约走了半个钟头后,轿子停在了张福沅的府邸。

张福沅是骑马回的,他想提前回来收拾一下自己这破烂府邸,可院子的灰尘枯叶刚扫了一半,远远地便看见秦大小姐的轿子过来了。

他只好丢了扫帚,此时已经站在门口的阶梯上迎人了。

秦越撩窗,视线从大敞的垂花门移进去,一眼便看见还未修缮的堂屋,冷冷清清,除了房子外几乎什么也没有。

张福沅也顺着秦越的视线看进去,立刻窘迫地红了脸,道:

“最近忙于官事,这屋子买来还没来得及置办东西……”

顿了顿,他又道:“多谢秦大小姐愿意将我这不让人省心的妹妹带回来,寒舍太破,也不敢邀秦大小姐下来喝水歇脚,若往后得空,可否让鄙人补上这一壶茶?”

张福沅劈里啪啦地说,秦越却看着张福沅发黑的下眼周发愣——

按理说新官就任,总有段清闲时光,可她却用他妹妹逼着他加紧去查袁家,如今立在这里,眉眼都带着疲惫和阴郁。

秦越的心微微抽动了一下,她将视线从张福沅那孤寂的身形中收回,而后将细长雪白的脖子微微探出,语气比平时活泼了些:

“张大人,今日刚好得空,我将留月阁的掌事叫来,叫她帮你把府邸该置的东西一并置了,哪些东西需要在哪里买她都有数,总比你一个人无头苍蝇的乱转好。”

若放在以前,张福沅简直要拍手赞成,可如今他却心乱如麻,不想再操心别的事情。

秦越见状,干脆下了轿子,站在张福沅面前,眯眼笑道:“你这破烂的屋子自己住还行,难道叫凤芸一个姑娘家跟着你一起受苦?”

张福沅抬头,透过轻风卷起的窗帘缝隙,看到了瑟缩在角落、露出两只空洞眼睛望着他的妹妹。

他猛然通窍——或许带妹妹出去逛一逛,妹妹就不会如此牵挂袁观生那条毒蛇。

想到此,张福沅才彻底将萦绕在脑中的案件线索搁置,而后看向秦越,这才发现秦大小姐竟然对他笑了,这笑容既不似之前要他承诺时的狡黠,也不像是吃到猪肘时的满足。

此刻的笑容带着安慰,粉红润泽的唇彻底展开,眉眼中都透着轻盈灵动。

张福沅眼眶一热——秦大小姐总是这样好!

看着这笑容,张福沅紧绷的身子终于松活了些,露出了一个笑容,对秦越拱手,道:“又给秦小姐添麻烦了。”

得到张福沅的允许,秦越立刻吩咐云碧回去叫刘管事,像案桌、博古架、烛台、被褥、茶壶、柴炭等这些需要急用的、但又要满城跑的,一律交给刘掌事指挥她留月阁的侍卫丫鬟们去办。

张福沅对那些物件的要求不高,但家中奴仆、侍卫这样的,却还是需要他自己掌眼。

再次感谢还在看的宝!爱你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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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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