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

想到此,张福沅抬步便与众臣一同入宣仁门,到了延和殿前,大家自觉分成四列,一列为武,三列为文。

按照官职位次,文官当以太傅公上方、门下侍郎袁朔成、中书令张福沅打头。但公上方尚在挖土,便空下一个位置,只余张福沅和袁朔成走在右列排头。

两人一同往前走,愈走袁朔成脸色愈阴沉,瞪了张福沅不止一眼,但张福沅只看前路,眸色淡淡。

袁朔成气不过,重重一拂袖,往左列跨去,站在了公上方的位置,好与张福沅隔开。

张福沅仍旧未动,眼底露出半分寒峭讥笑,但又浅淡如微雨,倏尔逝去。

延和殿宽敞明亮,斜射进的阳光打在靛蓝与明黄交织的雕文上,刚好够在天子脚下。

那明黄的龙椅上,仁和帝谢昱一副仁爱宽容的模样,可漆黑不见底的双眼却像是密不透风的暗洞深渊,令人无法琢磨。

他拇指摩挲着玉扳指,听完例行汇报后,问:“诸位爱卿可还有事要奏?”

秋阳迅速攀升,大殿之上似有成群的飞鸟掠过,隐约还可听见扑翅和嘶鸣之声——北方降温,连鸟都留不住。

寂顿半秒,顾尧迈出脚,在大殿中央一辑,眉头高皱,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秉皇上,微臣有事要奏。”

得了仁和帝的允许,顾尧继续道:“原本这话不该臣来提,但臣得天子信任才幸升御史中丞,自觉唯有呕血为万民为社稷,才可报此恩典。”

这么三言两语,顾尧声音便从诚挚转向哽咽,眼中隐约还泛上泪光。

朝中站着的臣子眼中立刻露出微妙的神情。

皇上掠了一眼张福沅,漆黑的眼底着流转着沉思的微光,随后抬手:“顾爱卿,只要是为天下为百姓好,但说无妨。”

这语气带着一分微不可察的轻悦,但张福沅却捕捉到了,并非因为声音有什么破绽,而是龙坐上的人刚刚投来的那一眼,他便知道仁和帝已经猜出他想要干嘛了。

张福沅抿成薄线的唇微微翘起一个弧度。

顾尧铺垫好一切,一开口便直戳近些天大家言语禁区:“微臣曾协助张大人调查锦州药材贪污一案,如今案子虽结,但事情还未完。”

袁朔成和袁朔安眉头同时一皱,袁朔成率先打断,不看大殿之上的发言之人,反倒看向对岸的张福沅,冷笑道:

“张大人,我看你不把这朝中异己铲除干净,锦州一事是永远结束不了了!”

张福沅含笑一辑:“袁大人还请谨言慎行。若大人对本官之前查案有异议,大可启三司查卷宗,切莫散布谣言,闹得人心不稳。”

袁朔成冷哼一声,正要斥骂,却被袁朔安抢先一步截住。

袁朔安是户部侍郎,站在第二排,并未出列,只是温和一笑:

“张大人、顾大人勿怪,臣兄只是忧心罢了。近些天朝中因为这桩案子损失不少可用之才,如今我朝内有寒潮饥荒,外有大敌犯境,确实不太好再动朝堂之人,还是以解决眼前事为重。”

张福沅听了,竟是一笑:“正是这个理。”

袁朔安原以为还要跟张福沅打上几个来回,却没想到对方应得如此迅速和气,心中突生出几分不安来。

朝堂又安静下来,一直坐山观虎斗的仁和帝一挥手:“顾爱卿,你继续。”

顾尧拜了拜,继续道:“微臣方才说,锦州之事未结束,并非问罪,而是善后。”

两旁大臣眼中爬上一团疑雾,不知这一招棋要落定何方。

顿了顿,顾尧继续道:“因瘟疫、贪污、混乱管理,锦州百姓元气伤尽,今年秋后播上的种子,又因提前到的寒潮死了大半。如今锦州每日都有成堆被饿死的人,百姓生活难以为继,将衙门、卫所堵得寸步难挪,自杀的、杀人、被官兵杀的,一片混乱……”

“混账东西!”仁和帝怒而拍案,满屋朝臣双腿一颤齐齐跪下。

“这事怎么没人来跟朕上报!朕指望你们帮朕治国,你们就是这样给朕治的,朕要你们有何用!”

仁和帝是动了真怒,越过俯跪一地的臣子,将视线定格在户部侍郎袁朔安身上,眼中的火气越烧越旺,握拳的手都在发颤。

许久,仁和帝才压下胸头的火气,眼底愈发深沉,如暗夜中的深海。

他吸一口气,对顾尧道:“顾爱卿,你起来。”

顾尧起身,低头弯腰恭敬地站着。

仁和帝道:“顾爱卿,你以为此事如何解?”

顾尧深深一拜,道:“微臣苦思几个日夜,认为一则要派发救济粮解燃眉之急,二则需找一个能干之才,代表朝堂抚慰百姓、整肃锦州!”

袁朔成还没听出什么不妥,俯跪在地的袁朔安却忽然身子一僵。

仁和帝点点头,道:“救济粮一事好办,至于这能干之才,顾爱卿心中可有人选?”

顾尧一脸忧国忧民、舍身取义之姿:“仁和三十六年状元、当今翰林院学士,户部侍郎嫡公子,袁观生。”

伏跪在地的众臣子眼中迷雾一清——在棋盘上绕了这么久,原来,是要将袁家的军啊!

-

消息传到翰林院时,袁观生尚在研磨。

桌上瓷叠二十余盏,盛着各色丹青,中间竖摆一张上好的娟布,娟上画着一副华丽的神像。

袁观生耳听父亲眼线汇报情况,手上动作却不停,放下墨锭又拿起桌旁一方窄口玉瓶,将瓶内液体往瓷碟中倒。

直到那眼线说到顾尧建议找有才之人整顿锦州时,他执瓶的才手顿了一下。

这时,屋外头刚好传来皇上近侍卫魏公公的唱叫:“宣翰林学士袁观生入殿觐见。”

血红的液体从玉瓶流入盛着朱砂的瓷碟里,鲜艳刺目。

一旁医师见状,停了手中捣药的石臼与棒杵,轻声提示道:“公子,多了。”

袁观生眉头立刻蹙起两个浅窝,脸上出现了少有的烦躁之色,收起玉瓶放在桌上,道:“重新调吧。”

医师一边加快捣药速度,一边道:“皇上传话,不先去吗?”

袁观生低眼看向桌上那幅神像,蹙起的眉又平下去,眼底浮起半分笑意:“只差最后一笔了。”

医师拿出一方新玉瓶,把捣出的汁水灌进去,拿捏分量只到瓶身五分之一,核对好后递给袁观生:“这回分量将够,公子全部倒进去就好。”

袁观生接过这剔透的玉瓶,瓶中的血红映在他眼底——就这么一点,便足以夺人性命。

他将这一瓶全部倒入朱砂当中,而后用针杵搅拌,待同种红色融和后,他便提笔沾了朱砂,又调入黄石,为那送子张仙神相添上飘带披帛。

披帛一笔勾勒完,飘柔蜿蜒,仙气翩然而生,整幅图大气磅礴,奇诡迤逦,看得医师啧啧连叹。

袁观生放下笔,扫了一眼桌上丹青,再望向旁边案桌上各种瓶瓶罐罐,以及夹竹桃、麝香、附子等各种含毒草果。

不肖他吩咐,江言便上前道:“公子安心去,属下会收拾妥当的。”

袁观生点点头,看向江言时,收敛了眼底若有若无的杀意,温笑道:“江言,旁人我都信不过,我只信你。”

说着,他似有似无掠了一眼正兴致勃勃观画的医师。

江言立刻会意:“属下明白!”

“好。”这声好字,极轻极淡。说着,袁观生已经转身往屋外头走了。

眼看着人要推门,江言忍不住问道:“公子这次会有危险吗?要不然属下还是先跟去吧。”

袁观生微怔了一瞬——江言自小跟在他身边,是最了解他的性子和手段的,三年前他中状元未能得官要找皇上对峙时,杀了上十个拦路的亲卫,那样危险的情况,江言也从未怀疑过他可以游刃有余地反击。

而他张福沅算什么,不过一介上任三月的乡野村夫罢了!

想到这,袁观生鼻息传出一声讥笑来:“是有点麻烦,但不碍事。你收拾好后,就将画拿去装裱,越快越好。”

“是!”

-

两柱香的功夫,袁观生便来到了延和殿。

一进门,便见满朝文武皆跪,唯有父亲、伯父、张福沅与顾尧四人立在其中,太傅公上方双腿一盘坐在地上,仁和帝高坐龙椅,面色也极为难堪。

袁观生不紧不慢走入殿中,抱手弯腰作一揖:“翰林院学士袁观生,参见皇上。”

不跪,那是先皇许给他的特权。

纵然再看不惯,仁和帝也从未表现出来过,如今脸上更是露出欣慰亲昵的温笑:“观生,你若再不来,朕是要被他们逼疯了。”

袁观生眉梢轻微一挑,桃花眼也绽开同等的笑意,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皇上为何事烦扰?”

这话好像戳了仁和帝什么难过的往事似的,他摇摇头:“内忧外患啊。你可知边疆战事?”

大殿右侧的袁朔成、袁朔安,与大殿左侧的张福沅、顾尧双方早已拟好互驳之词,谁也没料想到这仁和帝一开口提的不是锦州而是边疆之事,将他们满肚子话全噎在喉咙里。

两边人都有些不解地望向皇上,公孙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从袖囊掏出土开始捏泥人打发时间。

袁观生也有些没明白皇帝在给他绕什么圈子,只能继续道:“边疆战事系国家安危,臣也略闻一二。”

“是了,和朔进犯,我方连失两城,如今主帅黄蜂与和朔满得僵持在金关隘,一旦破关,便能长驱直入主城吴州。”

说到这,武将居多的殿右侧忽一阵嘈杂,一位武将激动开口:“吴州乃洛阳最后一道屏障,一旦攻破,洛阳便如刀板上的鱼肉啊皇上!”

仁和帝看向开口的年迈老将,道:“何将军,稍安勿躁,今日叫观生来,就是要解决此事的。”

仁和帝往龙椅上一靠,带着亲厚笑意看向众人:“内忧外患,一件也拖不得,今天就一并解决了吧。各位爱卿身在朝中,被百姓供奉,自然要为朝事尽力,张爱卿,你说是吗?”

间隙了半秒,才传出张福沅的应答:“是,朝中有需要,万死不能辞。”

俺来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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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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