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仁和帝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挨个扫过大殿右侧跪着的一列人:“各位将军指挥使,你们说呢?”

这些武夫中虽不乏企图蒙混过关的,但也有不少正值热血沸腾年龄的年轻将官,他们立刻激动应答:“是,朝中有需要,万死不能辞!”

其中王大海的声音尤为响亮,喊这话时双眼更是熠熠生辉。

皇上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看向袁观生,问:“袁爱卿,你呢?”

气氛已到,这个套他要是不钻,倒像是个叛国罪人。

袁观生敛眸,淡声道:“臣也以为如此。”

皇上一个“好”字过后,一撩龙袍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众人,面色亲厚却不怒自威,以雷霆之态令道:

“王大海,朕提你为西伐和朔副将,令你与你训的2万精锐立刻启程入边疆,支援黄蜂。

袁观生,朕提你为锦州知县,明日启程肃清祸患,还锦州百姓富饶安宁!”

皇上口谕,被令者应当马上跪地领旨才对,可这一连串话说下来众人都反应不及,大殿一时鸦雀无声。

袁观生与张福沅几乎同时皱眉,本来只是下意识地朝敌手望去,却不想对方也在看自己,眼神触碰的那一瞬似火石摩擦刀光剑影。

他两人都反应过来,前头那些喊话不过是幌子,仁和帝是想打个巴掌给颗枣,而这个枣偏偏又无法令人拒绝——

对袁观生而言,这颗枣便是王大海和他两万精兵,他们一走等于折了张福沅双翼。

王大海这个莽夫已经不止一次搅和了他的好事,他亲手训出的兵也是强悍无比,又驻扎在京城,始终都让他十分忌惮。

而张福沅因为陈书旸一事,本来就在朝中树敌颇多,身边能干架的一走,那一个文人书生死于非命还不简单?

这个诱惑着实不小。毕竟他也没有信心能把王大海弄走,调兵支援这个借口可不够,战场在西南,要支援也是从最近的巴蜀关中调兵才合理。

而对张福沅来说,自断双翼,就能如他所愿送走袁观生。袁观生离了京城几百年积攒下来的根深蒂固的保护势力,剩下的事情就好办许多了。

可同时他两人都知道,一旦答应,自己也将陷入不利境地,这场争夺唯一全胜的就只有皇上。

这场赌局,入还是不入?

两人脑子已经转了一圈,王大海才从一众伏跪在地的武臣中支起脑袋:“啊?”

他慢慢回味过来皇上说的话,双眼逐渐兴奋——他自幼苦练一身武艺,从乡野独自武举上京城,忍受无数侮辱,为的不就是这么一天吗!哪怕死,也在所不惜的!

可他很快又想到,自己走了,张福沅那个花架子该怎么办?

他如今人人喊打,身边又都是顾尧这类头脑发达四肢简单的人,买的那些护卫都只有三脚猫功夫,要真遇见危险什么用都顶不上。

虽然皇上给张福沅拨了铁甲卫,他也接手了陈书旸的红甲卫,可毕竟都不是自己亲养出来的,反水都是一瞬的事情,更别提保护了。

王大海将喉咙那个字吞回去,重新低头伏跪,也默不作声了。

门下侍郎袁朔成性子急,只觉得不管谁都休想把他们袁家下一代唯一的嫡子支走,眼一冷,道:

“皇上,这不和规矩。先帝早已定下规章,凡是重大任命皆需门下省拟票决议。作为门下侍郎,臣斗胆谏言,袁观生经验不足难堪大任,微臣认为还是另择他人为好。我看,顾中丞就是不错的人选。”

仁和帝寂如夜海的眼暗了暗,没有说话——

他也在赌,赌他给的这颗枣有足够的诱惑力。如果这颗不够,他还有一颗,保管能叫袁观生心动。

只要袁观生同意,他两个长辈自然也不会再说什么。

而袁观生一走,这辈子就休想再回京城了,袁家剩余的那些庶子都不堪大用,他只需要把袁朔安、袁朔成熬死,那袁家势力自然就土崩瓦解了。

袁朔成没得到回应,袁观生父亲袁朔安也按耐不住了,正要说话,袁观生却先一步开口:“爹,伯父,让你们为我费心了。”

而后,他抬眼看向仁和帝:“臣有一请。”

仁和帝见袁观生松口,顿时心情大悦,一摆手,道:“袁爱卿请说。”

袁观生缓缓抬起睫羽,双眼少见地渡了一层柔光:“臣别无他求,只求未过门妻子秦越与我一道前去锦州。”

“不可!”大殿前方传来一声断然否决声,而后一紫袍者拿着笏板挪动膝盖朝殿中去了几步。

是秦延骏,他老泪纵横,直直摇头:“袁大人还不知道小女的情况,她自受伤后一直昏迷,情况不见好转,怎能禁得起一路颠簸。更何况锦州未定、医药不便,天气又严寒,老臣实在不放心呐。”

袁观生默默听完秦延骏这番说辞,眼中讥笑愈胜,待话毕半刻,他才从鼻息当中发出一声讥笑:“秦大人现在倒关心起女儿了。”

秦延骏并不恼这句话,笑笑道:“当爹的,自然要关心自己女儿。”

立于殿下的朝臣眼观鼻鼻观心,生怕惹祸上身,谁也没有要出来帮谁说话的打算——

秦延骏惯常就是一副叫人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样子,看着像是软骨头,但坐镇兵部这么多年,叫旁人抓不住一点漏洞,还不断将地方兵权往自己手里拢,能是个简单角色?此番拒绝明眼人都知道,他是怕自己卷进张、袁之争中。

袁观生不紧不慢,温声笑着:“秦大人所说的一路颠簸、医药不便、天气严寒,本官都能解决。”

“这些是都能解决。”张福沅缓缓转过身,看向袁观生,眼底雀跃着几乎收不住的杀意,语气也阴沉不少:

“但是秦家之女秦越私藏罪犯周柳塘,这其中关系未审、嫌疑未清,不可离京!”

袁观生抬头,与张福沅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遥相对望。

袁观生一双桃花眼,在任何时候都带着魅人心智的笑。

而张福沅面色平冷,目光沉沉,整身没于大殿暗影之中。

寂顿半响,袁观生忽然笑出了声:“张大人,断他人言,非君子之道也。”

而后掠过跪在地上的秦延骏,再看向张福沅时,眸中笑意已然泛着泠泠寒光,语气也降了一个调:“我若想,你们谁也阻我不得……”

袁观生眼底隐匿着黯然之色,握于袖内的手腕青蓝筋脉突起,笑意已经全然消失。

他双目直逼张福沅,微微眯眼,眸光如寒刃,似是霎时间就能让人鲜血淋漓。

这般锋芒毕露的气势,别说朝臣,连袁朔安这个当爹的都没见过。

仁和帝微微握紧放在膝上的双手,半响,似是下了什么决心,调整了神色,对袁观生笑道:“袁卿,你与秦尚书长女的婚事是朕许的,朕没有食言的道理。”

说着,他又看向秦延骏:“秦尚书回去收拾一下,让你女儿跟观生一起,明日启程吧。”

“不可!”

这一声,叠了诸多人声。

秦延骏跪地不起,他这一派的人见事情严重,也纷纷帮衬。

张福沅立在暗影之中,垂眸低头,不言不语,默然往右边看了一眼。

这一眼,刚好与捏泥人的太傅公上方对上,但又似不经意,两道视线交错而去。

刑部尚书郑雍出列,一脸刚正不阿:“罪犯周柳塘身份可疑,招引诸多死士公然行刺朝中军将,秦家长女私自相救、包藏于府,本应提审于刑部,念其身受重伤又是重臣之女,才允其稍歇几日,怎可轻易离京?

再说,皇上先前赐爵于秦越,郡主之赏已然公之于众,若此人不审,郡主何以脱罪昭雪?悠悠众口,这便是在驳皇家之面啊!更何况,若国法不行……”

仁和帝幽潭一般的眼怒意愈盛,看着跪了满地的人,终于忍无可忍,一拍扶手,喝道:“够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不然这皇帝你们来当?”

众臣俯腰:“臣惶恐!”

“魏安,拟旨。”

张福沅眉头一皱。

御史台顾尧立刻会意,看了一眼刑部尚书郑雍和大理寺卿王治,三司联名提审秦越,阻止袁观生带人,本是应对之法的保底之策,却还是被逼得用上了。

他们正想出列说话,却被袁观生抢先了半步。

袁观生看着跪地的秦延骏,眉头皱起两个浅窝:“越越的伤,真的很严重吗?”

他先前一直因秦越为了避婚而自伤的事情生闷气,所以这几天一直没去看望,可他派去探查的江言明明说了她伤势不重,已能下地走路的。

他真是又怒又恼,怒秦越被张福沅迷了心窍,又怒自己被气愤冲昏头脑——有什么事情比越越的安危重要呢?

袁观生眉头浅窝加深,眼中情绪几经变幻,最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苦笑着微叹一口气:

“不必说了。就让越越在家休息。锦州,臣一人去。”

听了这话,张福沅先是皱眉,眼底情绪从意外到担忧再到令人琢磨不透,几经流转变幻,最终他将余光定格在仁和帝身上——

只要有三司在,袁观生必定带不走秦越。只要皇帝和他勒令威逼,袁观生也只能暂去锦州,哪里需要搬出王大海和秦越?

仁和帝想瓦解袁家,可偏偏又怕袁观生走后,他张福沅的势力会没有节制。

张福沅扯起嘴角,自嘲般笑了笑。

他突然记起,公孙方那日对他说的一句话:“这就是帝王权术,你我皆为棋子。这盘棋,早该崩了。”

秋阳升入顶空,斜射入殿的绰绰光影已经变成一片通透明亮色,将张福沅的浅眸照得格外清亮剔透,缠绕在眉宇间的郁结冷寂有了些许顿悟后的松动——

是啊,这盘棋,早该崩了!

霎那的杀意锚定在仁和帝身上的一瞬,张福沅便移开了视线,鸦青睫羽在他眼下打出一片灰色暗影,隐藏了他所有起伏的情绪。

一切敲定,皇帝龙颜大悦,即刻宣布下朝。

些许官员临到散会还有些许不信,这两道圣旨竟就这样颁下来了,可谁也不敢多说谁也不敢多问,只在面面相觑中就此散去。

张福沅刚走到殿门,后边便传来一声温润疏朗的声音:“张大人。”

他不紧不慢地转身,笑着看向袁观生:“袁知县何事要报?”

袁观生一双桃花眼春风盛开,眼底冷意也丝毫不掩饰:“张大人,官场浮沉,多的是朝承恩,暮赐死的事,张大人春风得意,也得万事小心,别最后落得一个生死不能、恶罪满身的下场。”

张福沅笑意未动,谦和有加:“袁知县说得对,我们共勉。”

而后便跨出门槛下阶而去,阶梯之下顾尧、王大海等六七位朝臣正在等他。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经年烈酒

穿越两界的杂货铺

婚后动人

如何阻止男主发疯[歌剧魅影]

当年不肯嫁东风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穿书惨死的我顿悟了
连载中不知是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