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樱明了,人心最是叵测,执念二字更是容易困其一生,杜神婆已经五十了,一身病痛,说不定那日两眼一闭人就没了,她本对找回这个孩子不抱希望了,这个执念不是消失了而是被强压下,她在这时给了杜神婆一个可能,何愁她不为自己所用,人只有无欲无求才能不被任何外物所辖制。
而显然杜神婆不是,这世上无欲无求的人太少了。
“不请我进去坐坐?”崔樱说罢,杜神婆脸色微变,有些心虚的低下头,但还是侧身后退让崔樱进门。
杜神婆的院子围墙很高,特意砌的,整个院子黑漆漆的并未点灯,唯一的光源是杜神婆手里拎着的那盏破旧的灯笼。
“屋舍简陋,别脏了仙姑的脚。”杜神婆的姿态放的很低,边说边打量着崔樱的神色,似乎怕她发觉什么。
“你不用担心,你做的一些事情我自然知晓,杜英兰。”
杜英兰这个名字也有二三十年没听人叫过了。杜神婆有一瞬间的恍惚,然后突然意识到什么,忙双膝跪地求饶。
“仙姑,我那是被逼无奈啊,我一个女子,失去了家人庇护,无处可去,无枝可依。还要寻子,我为求生存只能行些偏门,实在是被逼无奈,非我所愿啊!”
杜神婆的孩子是在信州郡大庆府被拐走的,为了寻子,她接触当地以拐带孩子为生的人牙子,慢慢的在当地做起了人口买卖的生意。
她瞎了的一只眼就是拐走了当地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被人家寻到,打瞎了一只眼,从此在信州呆不下去,瞎了眼后,便假装是天残,一路开始坑蒙拐骗,装神弄鬼,骗些银钱便也罢了,有时候会对一些愚昧的人说,家中的孩子是不详之人,会给家中带来祸事。
那户人便会央求她想想办法,她便说可以带走孩子随她修行,若是那孩子家人同意,她将孩子带走,转手就会将人给卖了,空手套白狼不花一分钱。
杜神婆只所以心虚不想让崔樱进来,便是怕崔樱看到她家中还藏着六个孩子,还没来得及出手。
她本人尝过失去孩的痛苦,却也干上了拐带别人孩子的勾当,即可怜又可恨。
“这等勾当日后不可在做,那些孩子也都送回各自家中。”
“这,”杜神婆面露难色。“能送的我明日一早就送,只是这些孩子大都是父母主动卖了的,即便送了回去,他们也不过是经别人的手被卖到其他地方。而且里面有些是我从别的人牙子手里收的,那些孩子有的自己都不知道家在何处了。”
杜神婆说的并非谎话,她要是将孩子送回去,家里人说不定还以为孩子做了什么惹怒了杜神婆才被送回来,少不得挨一顿毒打。
“如今并非荒年,为何会有人卖儿卖女。”崔樱有些不解。
“哎呀,我的仙姑,你有所不知,荒年无非是卖儿卖女的多些,这天下穷苦人太多了,那过不下去的,卖了孩子也是给孩子一条生路。只要不是去那勾栏瓦舍,即便为奴为仆也是一条活路。”
“你这里有几个孩子?几男几女?”
“六个,四女两男。”
“可有你坑蒙拐骗过来的?”
“没有,我指天发誓仙姑,自从养了金虎,我再没干过那事了。”金虎便是杜神婆收养的那孩子,前两年入赘了一户独女商户人家,如今在镇子上住。
“这些孩子先暂且留在你这里,除此之外,我还有事情交代你去做。”
杜神婆见崔樱不在抓着这事情不放,心中一松,擦了擦头上的薄汗,忙不迭的应下。“是是是,全凭仙姑吩咐。”
“我在天水镇上置了一处宅院,在涯石街的最深处,宅院上头悬挂着一个空牌匾。你在这附近小有名气,我要你宣扬我的名气,引人们来我处算卦。”
崔樱想要借助杜神婆在当地的名气,由她之口推出自己,吸引达官贵人前来找自己算卦,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大师,当然她不是真的闲着没事想替别人算卦,她主要的目的是要吸引到赵娇。
“自然可以。”杜神婆满口应下。
“我有几个要求,你需谨记!第一,我每日只替一人算卦,也就是说你每日只可以带一个人前来。第二,无论来早来晚必须在门口等待,子时方可敲门入内。”
“这,若每日只可带一人去寻仙姑,那这人选如何定。”杜神婆问,她是真好奇,就凭借仙姑的本事,想求卦的自然不在少数。
“这个简单,你只需记住两条规矩,第一条出价最高者。第二,身份贵重者。”
“只要按照仙姑所说的做,仙姑便会替我寻回儿子?”杜神婆双手合十,眼含泪光。张方清心中感叹其是个苦命的女人,只崔樱内心颇为复杂,这个杜神婆固然可怜,可她前半生亦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
崔樱并未开口应下什么,只说了一句“看你的造化。”可那怕只有一丝微小的希望杜神婆也不愿意放弃。
“仙姑放心,事情我一定办妥。”
同杜神婆交代清楚,崔樱和张方清往回赶,崔樱并不会骑马,她本想让张方清骑马带着他,张方清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死活不同意,给她牵了条驴过来。也答应了日后有机会教她骑马。
往回走的路上,驴子许是乏了,小腿倒腾的没有来时快了,两人晃晃悠悠的并排行在路上。除了一马一驴的脚步声四下寂静无人,张方清本就一肚子疑问,当下直接开口。
“三小姐,为何让我同你出来?”
“张大夫可不要明知故问,你如今可是我的心腹,左膀右臂,我不带你带谁。”崔樱嘴上是这样说实际上是她深夜外出,带男子总比带个女子安全些。
张方清也不知信没信,又问“三小姐为何让那婆子散布金水村有仙姑降临的谣言。”
崔樱眨巴眨巴眼“那里是谣言,我不就那个仙姑。”张方清被噎的不知道说啥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为何对崔樱言听计从了,好像真成了她的左膀右臂。
他想了想觉得这样不好正要开口劝崔樱,隐隐察觉到远处传来一阵声响。张方清立刻止住话头警惕的朝前看去,崔樱亦顺着他的目光盯着面前漆黑的道路。她的驴子胆小,往后退了好几步。
只等那声响越来越近,两人避退至路旁,但见几十骑马飞驰而来,这些人皆着黑衣,其中有一人被簇拥护在中间,从崔樱身旁过时,马上坐着的这人侧头看了一眼崔樱,他身披披风,兜帽遮盖了半张脸,露出的半边脸庞如玉,眼眸如寒星般。崔樱也正在看他,两人对视,呼啸而过的风卷起了崔樱的发丝。
太子赵霁!只那短短一瞬,她来不及细看什么,只看清了来人的身份。那一刻她的表情管理有些失败,而她诧异的神色擦肩而过时自然落入了赵霁的眼中,赵霁突然勒马停下。
崔樱转身看向身后数丈突然停下的人马,暗道完蛋。果不其然,有两个黑衣人折返将两人前行的路拦住。
“你识得我?”赵霁策马在崔樱面前停下,他的马膘肥体壮,崔樱的驴只到那马的脖子。衬的她整个人也矮了一头。
崔樱强装镇定,抬头看向赵霁,他半张脸依旧隐在兜帽之下,让人看不真切。
“我不识得贵人,只方才一瞥,看破了几分贵人命数,因而有几分诧异。”
赵霁没想到她是这番回答,他打量着面前这妇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浑身上下并没有一丝江湖术士的样子。但崔樱的这句话的确勾起了他的兴趣。
“我是何命数。”
崔樱就知道他会追问,她眼眸低垂,淡淡开口。
“千金一卦。”
赵霁少见的愣住了,不止赵霁,崔辽张方清俱是吃惊,赵霁下意识看向身旁的盖辽,他身为太子身上自然不会带什么银钱,区区千金亦不放在眼里。
只盖辽也少见的呆住了,太子走得急,他当然未带甚银钱,平日这些俗事都是太子身边的吉祥公公在做,此行吉祥公公自然也没跟随。
空气竟少有的有些凝滞,崔樱倒是没料到是这样的局面,赵霁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窘况,兜帽遮盖下的耳朵微微发红。
只见赵霁在腰间摸索片刻,解下一枚玉佩,抬手朝崔樱抛去。
张方清不亏是她的左膀右臂大手一挥替她接下玉佩,不然要砸到她的头或是她手忙脚乱地去接不利于维持她高冷的仙姑形象。
她不用去看这枚玉佩,也知道绝对价值千金。
“我是何命数?”赵霁又问了一遍。
“贵人命数贵不可言。”
“你废话!”盖辽到底武将出身,脾气暴些,他嘴巴比脑袋转的快,赵霁身为太子,这命自然贵重,还用这深更半夜不知道哪冒出来的神神叨叨的妇人说。他们一行人光是所骑马匹一看就不是一般的马,自然不是寻常人。
“贵人命数极贵,凡人不可妄言天机,既收你千金,你所求何卦。”崔樱并未搭理崔辽,她只盯着赵霁,确切的说是看他的面板。
“你便算我此行是否顺利。”
德安皇后陵寝生变!崔樱找到了关键词,她记得剧中赵娇为了促成这桩婚事,使了不少劲,还联络了宫内的王皇后,德安皇后陵寝之变便是现在宫内的王皇后一手炮制的。
王家的一位族中子弟正是如今定陵的守陵官,王皇后越过广陵王家单独送信给此人,让他动了德安皇后的陵寝,引惊雷劈毁陵寝,提前放入埋好的怪石。
石头上刻八个字“三色为矞,鸿禧云集。”正是当年和顺帝下的赐婚圣旨开头的八个字。
然后宫内宫外便生传言,德安皇后不愿意陛下退婚,九泉之下不得安宁。宫内钦天监也是赵娇的人,早已打点好一切,最终一切顺水推舟,崔樱红盖头一盖送入东宫了。
只是崔樱诧异的是按理说赵霁并不知晓这件事情。
“你此行可是去万安府?”
闻言,崔辽脸色一变,难不成这妇人当真有几分本事。
看到崔辽变了的脸色,崔樱已经知晓答案,赵霁知晓赵娇意欲对德安皇后陵寝动手。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可是一些细节却变了,赵霁原本不应该知晓这些的。若说是因为她的到来改变了一些事情,崔樱又觉得有些牵强,因为自己到现在为止还啥也没干呢。
“贵人此行得偿所愿。”
言毕,赵霁调转马头向西南疾驰而去。崔樱并不知晓他此行能否成功,事情偏离原先轨迹,赵霁面板上关于这一块是模糊的,看不清楚,只是她希望他能成功,毕竟她和赵霁对待这件事有着同样的目的,阻挠这场婚事。
崔樱和张方清继续往庄子上赶,身后一个黑影隐在夜色之中,尾巴似得跟了上来,两人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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