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来说,一般人听到这种可以说是荒唐的话,要么是被激怒,要么是红了脸反驳。
然而令宁泽殊没想到的是明若寒的反应,十分的平淡,脸上表情都没变过,如此沉静的的模样,甚至让说出这话的宁泽殊都产生了怀疑自己的想法。
难不成他是没听见?
“只有这个?”明若寒突然开了口,是那种不在乎的语气,宁泽殊还在里面清晰地听出了不屑一顾。
一时慌了神,口齿都不伶俐了,“不、还有,还有你明明在我受伤时来过,那日我问你的时候,你为何不承认?”
日近正午,照入室内的阳光投落在地上,清楚的一道,宛若长剑划过般,将两个人划分开。
“我需要告诉你吗?”
宁泽殊心脏重重一坠,被摔在了地上,那点子窃喜和紧张的期待都被泼了盆冷水,心里的火统统熄灭了。
明若寒怎能如此,明明他就是做了,却不承认,还这副理直气壮,不容人置喙的态度。
到底是从哪里开始不对的,宁泽殊想不通,可眼下他气归气,但不能就此任性地离开。若是如此,明若寒一定会离开国公府,只要到了外面,就危险了。
梦中的画面实在给了宁泽殊不小的冲击,枫林的刺杀更是加重了宁泽殊的恐惧,他若是放任明若寒不管,他日明若寒遇险危机性命,他定是要自责万分的。
宁泽殊拼起倔强,咬着牙,“即便你这样说话,我也不会让你离开的。”眼睫掀起,晶莹的泪水已在眼眶内打转,宁泽殊改不了这毛病。在明若寒面前爱哭的事,他大概这辈子都控制不住了。
他忍着泪望向他,酸涩的喉头不时发抖。眼见明若寒眉头一皱,像是极不耐烦般,他抢着开口道:“你要说便说,要嘲讽就嘲讽,反正我是不会让你走的!”
宁泽殊做足了决心,绝不让明若寒有离开的可能。可他站在明若寒直直射来的目光下,脑中回荡着他刚才的话,觉得羞窘难当,心底的酸涩如浪打般扑来。
他不是个脸皮很厚的人,遭人一次次冷言冷语,就算是再热的心亦会被浇灭。若不是为了坚守心底那点子没什么用的良善,他或许早就转身离开了。
忍着被羞辱的份站在这里的宁泽殊,他认为自己可怜至极。
脸上忽然热了瞬,泪水串成了线,顺着脸颊在下颌处汇聚,湿润了唇下的乌痣。在光线的衬映下,乌发飘垂,折出令人心怜的轮廓起伏。
不想哭又止不住泪的宁泽殊正和自己的泪腺打架时,耳畔忽然传入声叹息,转瞬即逝,微不可闻。
“因为我不说,你就要哭吗?”语气较先前柔和乐不止一分半分,尾语掺着几不可察的无奈。
宁泽殊眨了眨眼睛,泪水打着晃就坠了下来,跟玉珠似的,“你的话太伤人了。”
搁在平时,这种话宁泽殊是万不会说的。可昨夜经历了那种性命攸关的事,恰似在鬼门关前转了个圈,他还想着两个人起码有点共生死共患难的情谊在,哪成想换来的是这种态度。
要是不知道他曾来看过自己也就算了,可如今知道了,就万分不理解他此刻的态度究竟是为何了。
明若寒听着他深含埋怨的语气,眼神几变,沉默之间,响在耳畔的挠心抽泣声陡然大了许多。就像把小锤在心间锤敲,引得酸疼阵阵。
牙齿紧一阵松一阵,他动了动唇,出口的语气突然和缓了许多,“告诉你,便不会哭了吗?”
这谁能说得准,根本不是自己想控制便能控制得住的,但这话他不能跟明若寒直接说。想了想,若能从他口中撬出话来,总归这眼泪就没白流。
宁泽殊点点头,期期艾艾地垂泪,“嗯。”
“姜照是我的旧友。”
嗯?不对啊,回答的问题怎么是这个?
宁泽殊愣怔地看过去,恰见明若寒脸上一闪即逝的痛心,仿佛只是提起这个人就会令他感到难过。
那毕竟是他初入官场时的伙伴,前行的路上陪伴着他,可如今却突然反目,刺杀于明若寒,这事搁谁谁都得了。
宁泽殊感同身受,不禁心起怜惜,冷情如他,亦是会为旧友的背叛而伤怀。是以他没追究明若寒转开话题的事,继续问道:“枫林中你将我当作了他,说账册被他拿走了。那刺杀一事便是他安排的,为了夺你手中的东西?”
“是。”明若寒想起了自己意识松散时,无意间透露出的话,被宁泽殊记得这样清楚,因而他是没有反驳的份的,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枫林那夜就如同个骤然降临的噩梦,笼罩着明若寒,他拿了账本回到京都,路上有想过会有刺客拦路,特意调来了暗卫保护。
哪曾想,等来的是他从前的至交好友。
姜照一脸沉色,身边黑影浮动,俱是要将他拦杀在此的刺客。瞧见这一幕,明若寒瞬间洞悉了一切,知道他是为了什么而来。
“看来你已做出了选择,只不过令我没想到的是你居然选了他!”
姜照扯唇,讥讽笑了笑,“皇后不得圣心,太子更是屡屡惹怒圣上,二皇子乃天之所向。若寒,你说我该选谁?”
“清栩知道吗?”明若寒根本不理会他的话,兀自问着。
姜照眉梢轻挑,在黑夜中宛若诡秘的枭,浑身充斥着危险之意,“你说呢?”
这话里的意味不言而明,杜清栩跟他一样都投了二皇子的阵营。明若寒忍耐着合上眼睫,再睁开,眼底已是一片冰凉,再没了面对往日旧友的零星情分。
“要想拿到账本,除非先将我杀了。”
回忆到此,明若寒已是不愿再继续往下回想,姜照的背叛对他而言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他二人都投靠了二皇子一党,对皇权觊觎颇深。
而二皇子为人极差,做事做人都是下等,怎么看都不是明主之选。他不禁为姜照,更为杜清栩感到不解和悲哀。
“可他为何如此做?下江南的事不是你和他一起策划的吗?”宁泽殊没有读完整本书,只知道跟明若寒有关的剧情。不仅如此,好些复杂的剧情都忘了,此刻确实是不知姜照此举是何目的。
再者,男主和姜照关系亲密,那这事中会不会也有男主的参与?
宁泽殊眼神不由悲了些,这么看明若寒倒跟众叛亲离这个词很像,惹人同情。
明若寒眼神转厉,“此事你怎会知道?”
他和姜照的约定,宁泽殊不该知道的,他从来没与他提过此事,不由心生怀疑。
宁泽殊一听他语气不好,忙解释道:“我猜的,不然的话,他从何知道你手里有账本,又如何知道你哪日离开扬州。”
这解释倒算合情合理,明若寒其实没真怀疑宁泽殊的用心,深觉以他的头脑这些事不是他能设计得清的。
心底的疑虑打消,明若寒不可避免地思虑之后的打算,陷入了沉默。
宁泽殊不甘寂寞,说:“刺客们以为你死了,那姜照应该也会这么想,他拿着账本回京,后续就该交给谁,或者利用他对付谁吧?”
脑子里为数不多的权谋思想在疯狂滚动,对这些,他实在了解不多。可生怕明若寒此刻会突然决定离开,退一万步来讲,总要等到伤势好得差不多了再放他走吧。
明若寒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看解,眼神中颇存意外,深深看了宁泽殊一眼,直把人看得眼神乱飘。
“不哭了?”
“嗯?”宁泽殊很是意外他的话,后来反应过来,脸上一热,掩饰性地用手背擦了下眼下,“不、不哭了。”
这面对明若寒就紧张到语言混乱的毛病,怕是这辈子都难改了,宁泽殊决定放弃挣扎,就听明若寒的话紧随其后,“那你还在这里待着做什么?”
宁泽殊磨磨牙根,忍着脸上的烫意,小声道:“问题还没回答完,不是吗?”
只不过是拖延的手段罢了,而且宁泽殊确实也想知道。
“你指的是,你受伤时的事?”明若寒语气坦然,根本没有如宁泽殊那般的羞窘,就仿佛这事与他无关似的。
“对,这事你还没回答。”提起这个,宁泽殊双腿都有些发软,总觉得心跳得快了许多,仿佛那架在两个人中间的模糊窗纸正被风吹得呼楞作响。
回答他的是一下子的寂静,明若寒敛着长睫,陷入了思考般,在宁泽殊紧张而焦灼的心跳中,他陡然抬眼。
吓得宁泽殊忙垂眼躲闪,与此同时一记低声入耳,不经意的语气中含带着玩味,“那你再哭一次。”
这……
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宁泽殊无法将这话跟眼前清冷绝尘的人联系在一起,就像是错位了般,不像是他会讲出来的话。若是裴寂也在此,他定要把这话安在他头上,再好好谴他一顿。
正这时,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宁泽殊一个激灵,俨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给吓到了。
因为来人没有说话,但敲门声不断,宁泽殊只好移步去开门。
刚一打开,就见到了个高挑清瘦的男子,目光纯透,然并不会让人觉得好亲近。
这是张陌生的面孔,宁泽殊从未见过,不仅蹙了蹙眉。
“姜国公,”来人规矩行礼,利落的窄衣包裹手臂的肌肉线条,“我是来找我家主子的。”
主子?宁泽殊一头雾水,不过转瞬,屋内响起的话音解答了他的疑惑,“是找我的。”
“原来是找明大人的。”宁泽殊恍然大悟,侧身让开了路,瞧他进屋时,一副很是好奇的模样。
这个人好像从没在明若寒身边见过。
如今明若寒的安危是重中之重,宁泽殊怕他出危险,对任何一个接近明若寒的人都十分警惕,是以也没出去,就跟着人进了里屋。
“主子。”十三瞧着卧床的明若寒,眼底藏着隐忧,面上不显。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
“你还不走?”明若寒视线越过立在身前的男子,看向后头堪称鬼鬼祟祟的人。
宁泽殊迟疑了瞬,猛摇摇头,“我觉得你此刻更应该信任的人是我,毕竟我要是对你有恶意,就不会救你回来了。”
明若寒没有因为这话冷脸,反倒饶有兴致地挑了唇,“那你待如何?”
这是有希望?
宁泽殊郑重其事道:“我要留下,为大人保驾护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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