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早就见识过穆老夫人的强势和市侩,大伯说的这些事确实是她能做得出来的。
柳氏显然早就做好了准备,她将一对儿水头极好的镯子拿给穆志远:“你说的镯子是这个吗?”
时隔多年,穆志远一眼就认出妻子手里的正是当年戴在芸娘手上的镯子。
“对对对,就是这个!”穆志远险些尖叫出声,他疑惑的看着柳氏,满眼不解,“映雪,芸娘的镯子为何会在你手上?”
柳氏将镯子重新包好放进了盒子里:“我们成亲前夕,你娘拿着这对镯子去我家的当铺死当,我爹想着这是我未来的婆母,正要将镯子还回去时,被我娘拦下了,我娘派人去打听过你家,便将镯子扣下来给了我。”
柳氏将收整好的镯子双手递给了周老将军:“老将军,这是芸娘的东西,晚辈理应归还给您的。”
周老将军颤抖着手从柳氏手里接过镯子,再度泪流满面。
他记得清楚,这对儿镯子是当年瞧见妻子怀孕的家书后,在边关买的。
当时家中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他和妻子都盼着这一胎是个女儿,故而他趁换防的时候去城中选了两对镯子,一对儿送给了妻子,另一对儿是给未出生的女儿准备的。
五个月后,果然如他们夫妇所盼,生下来一个玉雪可爱的女儿,虽然他没机会回家看看女儿,可他亲手选的镯子却按时送回了京中。
“这是芸儿的镯子,是我当年亲手为她准备的……”
周老将军哭的不能自已,一想到自己心心念念为女儿准备的镯子却被穆家拿去换银子给大儿子结婚,他就悔恨不已。
“当年我怎么就没想到拿些芸儿身上的有特点的东西去寻人呢?若是能想到这些,也不至于我们父女早早就生离死别了……”
垂花厅里静的只余周老将军撕心裂肺的哭声,谁都没有开口打断他。
穆青心里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各种滋味儿齐上心头。
他踟蹰了片刻,走到了周老将军身边,伸手附在周老将军苍老的手上。
“外祖父,您年纪大了,别这般伤怀。痛哭伤身,我娘最是孝顺了,她若在九泉之下知道您为了她这样不顾身体,怕是不能安心的。”
穆青的安慰说到了周老将军的心坎上,他记得女儿自小就孝顺,确实如外孙说的,他要是伤心太过,女儿定然放心不下的。
“青哥儿,外祖父是后悔,后悔没早些派人按周家的玉佩和这对儿镯子的样式去找你娘,要不然我们也能早些团聚的……”
周老将军说着,就拍了拍穆青的肩膀。
“如今我看着你,愈发怜悯我那苦命的女儿,她出生的时候我这个做爹的就不在她身边,她跟她娘分开后,我这个做爹的又没将她寻回来,我愧为人父啊!”
穆青知道这是周老将军一辈子的心结,并不是他三言两语就可以开解的。
与其让老人家心怀愧疚,倒不如将所有跟他母亲有关的事情如实相告,或许多少能缓解一些周老将军的郁结。
“外祖父,人与人的缘法各有不同的,我娘从穆家村来了京城,不到半个月就走了,听大伯和大伯母说,她当时水土不服,又加上生我时伤了身子,一病不起,没几日就撒手人寰了……”
周老将军皱眉,一双浑浊的眼顿时变得锐利起来,毕竟是多年沙场悍将,只定定看着穆志远和柳氏,就能让人感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芸儿是在京城出生的,她自小身子就强壮,并不是寻常常见的病弱女孩儿,怎么去了穆家村,身子骨就变弱了?更不至于回京一趟,就水土不服吧?”
这些事穆青不知情,只能随着周老将军的目光去看穆志远和柳氏。
“当时我们初到京城,对京中一切都不甚了解,我爹和我娘一路来京城虽然累坏了,但芸娘病后,我娘还是主动承担了照顾青哥儿的重任,是内子帮着照顾芸娘的。”
穆志远这话一说出口,连他自己的脸色都肉眼可见的变了。
“映雪,你想起了什么没有?”
柳氏瞧穆志远寒着一张脸,陷入沉思的她立即将自己从往事的回忆中拉了回来。
“当时我照顾芸娘,其实也没什么不对劲,唯一让我觉得烦恼的是芸娘的病白日里瞧着没什么大碍,可过一晚第二日又会加重几分,请来的大夫只说这是病情反复的缘故,药方换着换着,芸娘的病情却愈发严重,我跟二弟说过好几回要不要换个大夫瞧,没想到还没换大夫,芸娘人就没了……”
柳氏当年嫁入穆家后,跟邹芸娘这个小姑兼弟妹相处的极为和睦,说是闺中密友都不为过,她照顾邹芸娘更是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他人。
要说邹芸娘离开她的视线,也只有穆向远回府下值后。
穆向远!
柳氏陡然明白了刚刚穆志远看她时眼睛里的震惊。
夫妻二人相视一眼,旁若无人的表情变化都落在众人眼里,周瑞清趁机问道:“穆大哥和穆大嫂可是想起了什么?”
穆志远的脸色顿时灰败了下去,他想起这么多年来自己在爹娘心里跟芸娘一样像个外人,所以芸娘病了他们毫不犹豫的让柳氏照顾,恐怕也是为了日后方便推卸责任。
他又想起幼年时,穆向远去私塾里读书,他也曾天真的跟爹娘说过他也想读书,可他们是怎么回答他的呢?
“志远啊,你也知道咱们家穷,只能供得起你弟弟,你是家里的长子,早些去镇上做学徒,也能帮着爹娘一起分担家中的重担。”
事实呢?事实是自从芸娘去了家里,他们家连地都租给村里人种了,又怎会缺他读书的那点银子?
爹娘的偏心不仅造就了他和二弟人生际遇的不同,更是在关键的时候,连他的妻子都得跟他一起成为替穆向远背负罪名的人!
“是,当年芸娘的病确实有诸多蹊跷之处,具体的让内子细述吧。”
多年的的忍让令穆志远对爹娘和弟弟失望透顶,他不打算替他们隐瞒任何事了,如果芸娘的死真的跟他们有关,他没办法再去原谅他们。
柳氏伸手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珠,双唇颤抖,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还是周大夫人将一盏温热的茶递给了她,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宽慰了她一番。
“穆大嫂,你不必紧张,且细细回想一下当年的情形慢慢说便是,咱们不着急,时辰还早呢,今儿有的是工夫。”
柳氏狠狠灌了一大口茶,这才满脸愧疚的去看穆青。
“当年我照顾你母亲时,每日照顾她吃药吃饭,陪她说话,按道理说白日里她能跟我有说有笑,是不至于一到晚上就病情加重的。”
“这样的情况反复了七八日,有一日早上你娘突然跟我说让我多看顾你一些,日后你若有什么难处,让我和你大伯看在她的份上接济一二……”
“我还记得她跟我说这话的时候,就像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一般,果不其然,三日不到,芸娘人就没了……”
柳氏越说越心惊肉跳,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芸娘肯定知道到底是谁不想她活下去!
自打她嫁去穆家,她是亲眼瞧过芸娘有多爱穆向远的,柳氏陡然转过头去看周老将军,“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老将军,求您帮忙彻查当年芸娘的事情,晚辈怀疑芸娘并非水土不服因病去世的。”
柳氏知晓,以她和穆志远的本事,肯定无法查明当年的真相,眼下唯有请将军府帮忙,才能查清楚芸娘当年是怎么死的。
嘴上这么说着,柳氏伸手扯着穆志远和穆青,让他们一起请将军府帮忙。
“志远、青哥儿,快跟我一起请周老将军帮忙查明真相,芸娘她不能死的不明不白的!”
柳氏忽然又响起了什么,一双眼睛里满是愤恨。
“芸娘的玉佩是老爷子临终前给我的,当时老爷子再三交代我等青哥儿长大了才能拿着玉佩去邹御史府上,告诉他们青哥儿是他们外孙,这才有了我拿着玉佩去邹御史府上认亲的事。”
没想到误打误撞不仅替芸娘找到了亲人,也替青哥儿找到他外祖父一家,但让她愤恨的是公爹明明可以在当年芸娘来京城的时候就让她去寻亲人的。
这中间若说没有猫腻,她怎么都不信。
事情的发展一点一点的印证了穆青当初的猜测,所有的线索都表明原主的母亲是被穆向远他们害死的,穆青就觉得自己仿佛身在一个狼窝。
如果他不为原主和原主的母亲做点什么,他无法心安理得的以原主的身份活下去。
穆青捏了捏拳头,抬头看向周老将军,他心里已经有了个大致的计划,至于细节,还需要花时间仔细推敲。
“外祖父,我娘不能死的不明不白,我已经浑浑噩噩活了十几年了,如今真相就在眼前,恳请外祖父和舅舅帮我查明真相。”
周老将军若有所思的看了看穆青,声音里满是抑制不住的沉痛:“查明真相后呢?”
穆青双眼直视周老将军,一字一顿:“待查明真相,若我娘不是因病而死,我定要凶手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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