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乐春坊许久，游霁还是有点恍惚，她的脑子里满是刚才小花和她的对话。
“他勾引过好几个坊中做清倌的姐姐，还——勾引过我家姑娘。”当时小花说到后半句的时候生气极了，还带着一丝自然流露的厌恶。
于是游霁问她，“他勾引这么多人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家姑娘说他也是无奈之举。可坊中姐姐们虽说不是倾城绝色，但哪有样貌差的呢。”小花后半句说的嘟嘟囔囔的，可还是一字不落地落进了游霁的耳朵。
游霁伸手轻拍了一下小花的脑门，“我听你描述下来，顶多就是浪荡子而已。”
“可他还打伤过我表哥，我表哥你在坊中是见过的。”
“他打你表哥？”
“对，我表哥聪明还长得壮，司玉公子有段时间总逃跑，丰妈妈便指派我表哥去看管司玉公子，我表哥说他这人总是用些阴法子，所以我觉得他是个黑心肝儿。”
游霁心想司玉可能不是自愿来这里的，自保采取特殊手段倒也正常，又问小花，“他怎么后来不跑了？”
“后来丰妈妈花钱找人在官府给他做了新的命契，听说还下了什么药蛊，他若是跑了不仅没有命契，可能还会会没命。”小花说完后停顿了一下，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然后恍然大悟道：“说起来他也是在此以后才爱勾引人的。”
“药蛊，真有这种东西啊？那他又是怎么来的乐春坊呢？”
小花眉头一皱，迟疑道：“我也不知道，大家都说有。”过了几秒，小花眉头松开，又像是陷入回忆，“八年前丰妈妈去挑婢女，本就存了若是样貌好便捧成红牌的心思，碰巧司玉公子那天也刚被强卖到那个人牙子手里，正昏迷着，见他长得好丰妈妈便挑中了他，谁知带回来后是个小男孩儿，可人牙子不给退，丰妈妈不想亏钱便留着他，说日后出落得好了再卖出去一样值钱。”
说到这的时候，小花和游霁两人的脸上都透着怜悯，司玉此人也是有些可怜在身上的。
雪断断续续下了一天，傍晚的时候好像是彻底停了。
此时游霁在堂屋中和陆六娘吃晚饭。几个馒头，一盘晾干后又水煮的小白菜混着土豆条，一盘猪油炒过的小葱鸡蛋，就是两个人的晚餐了。
用过晚饭以后，两人便借着灯烛的光说起了话。
“小游，我在你炕边又放了一盒护手的膏脂，你年纪还小，可得护着点手才好。”
“谢谢陆婶。”游霁心中感动，却启唇质问：“那陆婶这次没有只准备我的那份了吧？”
“嗨呀，你上次说过那什么所有年纪的女人都应该爱自己，陆婶都记得呢。”陆六娘说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护手膏没几个钱，往日是自己不够重视自己，活了这么久还不如一个小姑娘在一些事上想得明白。
陆六娘目光微转，小心翼翼地开口：“小游啊，陆婶有个问题想问你，你在外边是不是受人欺负了？”
“没有啊。”游霁转念一想，陆婶可能是看到自己手上的伤误会了，自己也没想起来说，于是解释道，“陆婶，我这是今天祈愿的时候不小心被烫到了。你别担心，没人欺负我，而且织玉姐给的药太好了，已经好多了。”游霁说完举起手晃了晃，示意自己没什么事。
“那就好。你有什么事儿你就跟陆婶说，咱们两个也算是一家人呐。还有你这手，得好好养着，可不能沾水，最近的衣服我来洗就好了。”
“陆婶对我真好。”游霁说完拉开凳子走到陆六娘身后弯下腰抱住，右手搭在左手上，最后将头在伏在了陆六娘肩上。
游霁看着手上的伤，突然开始思考制造防水手套的可行性，又觉得以现在的技术做不到。思绪辗转，游霁不禁想到了来到这以后的生活规划，于是开口跟陆六娘阐述自己的想法，“陆婶，咱们的钱已经够这个冬天过好了，所以我打算找点别的活计做做看。”
“好，听你的。”陆六娘抬起手轻轻拍着游霁的小臂，心里一阵抚慰，觉得游霁像是上天送给她的女儿。
“对了，陆婶，命契这个东西很重要吗？”游霁想起白天听小花说的命契，一直惦记着问，现下终于是问出来了。
“命契是每个人在官府记载存录的文书，官府和自己手里都有一份，不过一般都放在官府里。像我是农籍，也就是买卖房子土地，成婚之类的时候用一下。”
“那如果是被买回去的人呢？”
“被买卖的人好像是什么特殊籍，跟我们这种普通命契不一样，这种没有命契寸步难行，更何况连为自己的遮风避雨的房子土地都买不了。”
游霁大概明白命契是什么了，类似现代的户口，但又不太一样。那她这穿来的莫不就是黑户？游霁追问：“那我这种其他国家来的怎么办？”
“像徐国，虞国来的都是上官府都给重新造册的，等哪日得空陆婶带你去办一个。”
“谢谢陆婶~” 解决完命契的疑问，游霁松开手站起了身，因为这个姿势让她的腰有点累。
夜色渐深，陆六娘看着融化变矮的灯烛，开口道：“时候也不早了，陆婶要去洗碗了，你也赶紧去洗漱，然后歇着吧。”
“那陆婶我去了嗷。”
游霁先回房喂了游三鱼点小零食，才去浴房将自己收拾干净，最后还给陆六娘烧了洗澡水，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时辰。
躺到炕上被窝里时，游霁终于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床？不对！炕，我最亲爱的伙伴，我好想你。”其实游霁刚住进来的时候还有点嫌弃炕的，她还老因为这个上火流鼻血，但自从发现冬天烧火后炕总是热乎乎的，她就爱上了。
随后游霁发现往常总在总贴着她睡的游三鱼没贴着她，坐起身看到它团在炕最里侧睡着了，又给它盖上小毯子。虽然猫猫有保温的毛毛，她还是怕它冷。
整理后重新躺下，游霁裹紧了被子，准备安详地睡了。
游霁闭上眼脑子里却突然划过司玉的脸，她觉得司玉这人的心思，仿佛人人皆知。可愚蠢和美丽不一定挂钩，游霁开始猜忌今天司玉的举动了，可仔细想想——他图我什么呢。
虽然道听途说的方式了解一个人不能真正认识这个人，可疑心这颗种子一旦发芽，就会让人心存警惕，无法正常接触交流了，这是生物趋利避害的本性。
游霁有时候挺讨厌把人想复杂的，但人类这种群居生物确实复杂，于是她决定不想了，还是打算跟司玉保持社交距离，避免麻烦。
不知不觉中游霁睡着了，梦里亭台水榭，她站在在亭边像在看什么。春风有时候来得又急又猛，陡然吹起了游霁的裙摆，而此时池中的鱼游来游去像是要跳出这一汪水，岸边正在抽枝长叶的柳树也在迎风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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