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朱颜

无论是哪种夺舍,施术人都能得知受术者的记忆,即使是动物也不例外。

然而度疆夺舍陈舒之后,却意外地发现——这竟然是一个没有自记忆的人。

凡是生灵,又怎么会没有来处?然而度疆在陈舒的身体里看了又看,这人仿佛是凭空出现的一般,唯一的记忆是引绛带着他进了城主府,之后花了点时间教他礼仪,又教他城主府众人的喜好以及应对方法,此后就放任一个没有灵根的人自行修炼。

引绛带这样一个人进城主府是为了什么?是不是她早就察觉了自己的潜入?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他进府的时候,引绛根本不在城主府,据他附身的白鹤飞羽的记忆来看,引绛早在半个月前就偷摸着出去了,贺芷之所以不知道,是因为引绛用白鹤们最爱的虾干贿赂了它们。

摸不透引绛到底是个什么路数,度疆在和她相处的前几天中,非常小心谨慎,引绛让他干什么他就去做什么,忍耐了她那些奇奇怪怪的要求,按照陈舒的记忆,不怎么说话,也自然不会说什么怨言。

在齐暖看来,引绛是个极随性的人,她的炼楼和雀楼又或者是静楼都相同,明明是一座高耸入云的阁楼,一进门却好像进入了一个极大的院落之中。

院中圆日高悬,温暖如春,红木长廊顶上是引绛亲手牵引的葡萄藤,远远望去端的是一片绿意盎然,紫如星罗。

往前走,便是一片极大的温泉,热气在空气中不断升腾着,泉下的每一颗石头都是引绛在城主府中搜罗而来的,她把它们摆成自己的画像,就粘在泉底,若是自上向下看,好似她也像那仙气飘渺的仙女般。

除此之外,这名为炼楼实为院落的地界中,还有不少引绛亲手做的小玩意。精巧的木椅自然不必多言,由树枝渐次叠摞而成的旋转木架令人叹为观止。据身边人讲,引绛还有很多东西都收在了铸室,等待着她那天心情好想起来了,就要取出来摆弄一番。

就比如现在。

“陈舒啊,你现在进我的织房,帮我把我的星辰囊取出来吧——就是一进门左转第三个架子上的一个木盒子。”

引绛坐在温泉旁她自己搭成的秋千上,一面悠悠晃着,一面从自己腰间挂着的银质香囊中随手取出一把钥匙来,向度疆的方向一抛,笑着开口道。

度疆稳稳接过,向引绛微微躬身算是行了礼,转而走进了名为织房的铸室中。

齐暖和身旁人跟随他的脚步,也进入了其中,度疆并未直接按照引绛的要求直奔那第三个架子,反倒是借着能进门的便利,探查起铸室的每一个摆设、每一个物件来。

“引绛是故意放他进来的,度疆此时知道吗?”齐暖看着度疆小心翼翼翻找的动作,又想起前几次他做同样事时,自己实在没忍住又出去看引绛的行止。彼时引绛悠然地靠着长廊,望向织室的方向,面上笑吟吟的,俨然是一副“我就看你要做些什么”的表情。

于是这一次齐暖实在没忍住回头问道。而身后人对这织室似乎也很是熟悉,也很感兴趣,度疆在左边的架子上翻找着,他就在右边的架子上翻,而且翻得很有目的性,不是有意思的东西他根本就不拿。

“他也是最近才隐隐约约猜到一些,但到底没有什么实据。”他一边从第二排的架子上取出一个正方形的小盒子来,一边递给她,“喏,这个你拿着。”

齐暖这几天跟着他已经不知道收了多少他从引绛这里借花献佛的东西了,有时是用精铁打的储物手镯,有时是没什么实际作用却雕刻得相当好看的项链。

起先她还颇有道德负担,劝他即使是梦境也不能随意动人家的东西。直到后来有一天他直接干脆地走到引绛身边,碰到她的肩膀,使梦中人看着他笑了笑,潇洒地说了句:“既然是你来,织室一应物事你想拿什么就拿什么,无有不可。”

“你看,主人都说行了,你就收着吧。”他松开引绛的肩膀,后者又转过头去看向织室的方向,神情自然,那样子就好像没说过这句话一样。

这也行,齐暖几乎瞠目结舌。

此后她也就由他去了,左右这是梦境,她看似当下带走了那些东西,实际上并没有带走什么。

齐暖幽幽地叹了口气,把木盒接了过来。“这次又是什么?”她一边问着,一边把盒子打开,却怔在了原地。

那木盒之中,正平平整整地躺着一张面具,它看着十分普通,就像一张牛皮纸般,然而无论是那形状还是那模样,齐暖都绝不陌生。

仿若又回到了那个尚在平淮的雨夜,游肆顶了一张苍老的脸,笑吟吟的,看起来一点也不靠谱,说的话也是神神鬼鬼没几分真,却看穿了她的窘迫,向她递来了那张可以变幻面貌的面具,从此她就一直将它带在身边,没有一刻离身过。

无数种复杂的神色在齐暖垂下的眸中交替闪过,然而再抬头时她面色已然如常。

他们如今已坦诚大半,她似乎应该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他。可鬼使神差的,她在他眼睛中看到了某些类似于期待的神情,于是下一刻她听见了自己假作失望的声音:“这看上去可没什么特别的,你还是赶紧给引绛放回去吧,万一这是她喜欢的东西呢?”

“哎。”他并未因她的失望而气馁,反倒故作夸张地叹气道,“你知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这面具可是个好东西。”

“那就请神君细讲?”

“这面具可以让普通人也能改易面容,如果不是气质和面容过于不符,就算是神君来了也发现不了它的存在。”

气质和面容过于不符……齐暖默默把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叶鸾的面容压回去,“引绛是仙君,她自己应该可以用法术什么的伪装面容吧,又为何要做它?”她缓缓问出了一个她一直都想问的问题。

他一怔,面上的笑意却不自觉地收敛了起来。度疆在不远处依然还在翻找着东西,发出些细碎的动静,然而齐暖望着面前人,却觉周围气氛沉默而凝重,不知他想起了什么,惆怅与寂寥的情绪再次包裹住了他。

最终他到底叹气,借这声极长的叹气把那些顷刻外放满室的气息收了回去。“你知道,引绛一直想离开映城吧?”他道。

齐暖点了点头。

“之前提到过,她们身上有沉重的责任,却有比那责任更重之事。”他的声音很轻,“应云琉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引绛是通过她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她总要做好一切准备,准备着最坏的情况——比如她灵力尽失,又要亡命天涯,总得做一些伪装。”

齐暖默了默,才开口道:“既然此物对她而言如此重要,你如此这般拿走,岂不是害了她?”

他却笑了笑,笑意中并没有什么温度:“当然是因为,她最后没能用上这面具。”

尽管早已知道引绛最后的结局必然令人扼腕,但乍闻此事,齐暖的心不由还是往下一沉,她留够了沉默的时间,才取出了铺陈偌久的那把匕首:“先前你送我的东西都有名字,那这面具呢?引绛可给它起了名字?”

他看着她,笑意染上了几分温度:“当然是有的。”

齐暖面上淡定,却下意识摒住了本不该在梦境中存在的呼吸。

“我不告诉你。”他却道。

“……为什么?”齐暖袖底下的手悄悄攥紧了。

“就像你见过我先前变幻的那张脸一样,你掩盖得虽好,但我一直在看着你。”他面上笑意不变,“拥那张脸的人是不是送了你一张长得差不多的面具?”

“可是这明明是你——”齐暖下意识地道,这面具的情况和那张脸的情况怎么能是一回事?

“你说过的,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位神君。”他已然环胸抱臂敛了笑意,一双黝黑瞳眸静静地望向她,“我能分得清你和那位齐小姐的区别,但是你呢,你又能真的分清楚我和那个人吗?”

好大的口气!凭什么她是那个分不清人的?他哪来的自信说他能分清!?

这几天平和亲近的假象被他这一问撕破,齐暖一直被压抑的火气再一次被点燃,她上前一步,冷笑道:“神君倒是说说,你是怎么将我和那位齐小姐分清楚的?”

却不意他迎着她的怒意,竟开口道出一句:“很简单。”

“这道理你也知道。那位齐小姐出自岳歌与笔下,本也就是一个假人而已。”

齐暖一怔。

“潞川水患,按常理言,本不是她凭一人之力就能查清的事;九巍山拜师,按常理言,卞喧有那么多好苗子可选,又为何要选一个二十岁才接触药材的人;东秦动乱,按常理言,兵权为何要她嫁给顾知熙灵位方能取得,又为何非要让一个从未接触过兵书、从未带兵打仗的人去守国门?东秦难道就无人可用至此,要靠一个女子用命才能换来之后二百年的和平吗?”

“所以齐小姐就只是话本上的人而已。”他向着她踏出一步。

“但是齐暖,你当下所经历的,却是你亲手所选的、真正的人生。”

突然就被通知要开一周的会[爆哭] 忙忙的,但我努力[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5章 朱颜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西江的船

宁得岁岁吵

狩心游戏

六十二年冬

当我在地铁上误连别人的手机蓝牙后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穿书后我和主角跑路了
连载中青岳歌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