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阿周去而复返。
他一个人进来,身后空空如也,并没有容溪的身影。
姚弛望眼欲穿,冲到门口:“人呢?”
阿周面露难色,尴尬道:“老板,容溪这会来不了,您有什么事吩咐我吧。”
姚弛刚复刻完实验,正等着容溪过来,再抽一管血。哪里等得到明天。她在屋里来回踱步,等这一刻钟都觉得心焦。她必须立刻马上见到容溪,确保他的血安然无恙。阿周却跑了个空,让她白等半天。姚弛敏锐察觉出不对劲,问道:“怎么了?他为什么不能来?”
阿周迟疑道:“呃……有点小麻烦。”
姚弛道:“什么麻烦?”
阿周觑着姚弛的脸色,道:“他又把客人打了。”
——又打了。
这个“又”用得很微妙,显然不是第一次了。容溪经常跟客人起冲突。
姚弛拧起了眉毛,“人在哪?”
阿周道:“在思云间。”
思云间是楚馆招待顶级贵客的地方,
“他为什么要把客人打了?”
“这,”阿周语塞,一脸难为情,“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要不您亲自去看看?”
阿周露出无奈至极的神情,说:“客人非要点他。”
姚弛刚发现他的血至关重要,生怕功亏一篑。她赶紧收拾操作台,简单捯饬了一下自己,披上外袍,走出房门,准备看看怎么回事。
已经深夜,冷风吹得人直打哆嗦。
阿周在前面带路。
姚弛在萧瑟的冬风中裹紧外袍,也不知道容溪现在什么情况。
姚弛开的这家酒馆,名为楚馆。楚馆培养貌美少年,专门给女客倒酒,弹琴跳舞。照搬了现代酒吧经营模式,卖酒水算提成,风靡妖魔两界,如今黑白两道都算有点名气。大人物也都愿意给她三分颜面。她需要钱,也需要材料。
楚馆不仅能赚钱,还能帮助她结交各方权贵,搜集信息,弄到稀有材料。在没有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楚馆就是姚弛的支柱。
前楼莺歌燕舞,丝竹声响。
姚弛从后门进去,立即感觉到一股热风扑面而来。有四季常青阵加持,楼内温暖如春。哪怕外界严寒刺骨,客人们也能穿着清凉的纱衣与少年们嬉戏。她脚步匆匆,打醉醺醺的客人们中间经过,由阿周的引领直接上三楼。
推开门,里头气氛剑拔弩张。
红衣妖艳的女客满面怒容,左眼淤青,两个少年正跪在椅子上为她擦拭药膏,赔笑哄劝她消气。女客反手将药膏瓶打飞。噼里啪啦,鸳鸯戏水屏风炸了个粉碎,满地玻璃玉石碎片。
少年们惊恐后退。
阿周将姚弛带到女客面前,打破僵硬局面,笑道:“朱瓷姑娘,这是我们老板。”
朱瓷单眯着一只眼睛,望向了姚弛。
只见这老板造型奇特,黑发用长簪挽起,发尾有股烧焦味。慵懒中带着几分随性。身披白色长袍,里头的内衬却抹着五颜六色的矿物颜料。但她身段修长,气质清冷沉静,脸上带伤,像是刚刚杀完人,就跑到这来救场了。
所到之处人人让道,硬是把这身奇异装扮穿出了杀气腾腾的感觉,
朱瓷有些摸不清楚此人路数,“你,你是老板?”
姚弛躬身行礼,怀着平生最大的诚意,极尽狗腿子之能事,道:“是,楚馆的事我说了算。您有什么不满,可以告诉我。”开店的必须能圆滑处事,跟客人搞好关系。这一点姚弛自然明白,开口不打笑脸人。
朱瓷指着角落里,直截了当道:“他打了我。”
顺着她的指向,姚弛看见了昏暗光影里的少年。
那就是她要找的容溪。
容溪背靠墙,站得很直。他身上穿着件青色单衫,胸口被泼了一大片酒污。微松的领口下露出锁骨。
姚弛隔着人群望向他,目光似乎透过他皮囊,看见活泼的血。
那遍寻不得的稀世宝贝。
容溪察觉到灼灼目光落在脸上。他盯着姚弛,二人对视了一眼。交撞的视线锐利而直接。这幅画面在旁人看来火星四溅,像是要打起来。
阿周却看出了另一种激情,忙咳嗽提醒姚弛,低声道:“老板,你克制点。”
姚弛反应过来,回过神。
得先把眼前的事摆平,再说其他的。
客人不是善茬,容溪又是个刺头。真要闹起来不好收场。
姚弛给阿周递了个眼神。阿周会意,扶起容溪,准备将始作俑者带离现场。先分开起冲突的双方。朱瓷见状,一下子从软榻上弹起来,怒目而视,大声道:“谁让他走,今天的事没完。”
姚弛忙不迭拦在二人中间,避免事态扩大。
“他只是个跑堂的,别跟他一般见识。回头我罚他。”
“他打伤我怎么说?”
“我给您换个雅间,送两坛好酒,免费果盘。”
“这不是钱的事。”
朱瓷道冷笑起来,不依不饶:“他败了我的兴致,就想一走了之吗?”
姚弛开店这么久,遇到冲突自有一套调停模式,这位客人多半是拂了面子,想要个说法。她意识到客人的诉求,冲容溪招招手,“来。”
容溪杵在原地不动。
阿周紧张起来,忙用胳膊肘捅容溪后腰。容溪却犯了倔,脚步死死黏在原地。众人推挤着他过去,低声劝道:“别惹老板发火。”
容溪这才动了,挪到姚弛跟前,不情不愿。
姚弛和颜悦色道:“给人家道歉。”
容溪道:“我没错。”
姚弛并不是在问他错没错,而是在命令他道歉。如果道个歉就能解决问题,那么这世界将变成美好人间。为什么要找死跟客人作对呢?容溪显然是有点耳背,听不懂人话。姚弛耐心重复了一遍,手搭着他的肩头,柔声道:“听清我的话了吗?宝贝。”
容溪沉默了片刻,仍道:“我没错。”
空气霎时寂静。小妖们屏住呼吸。
容溪完蛋了。楚馆之内,老板最大,谁敢不遵从老板的命令。
在老板的经营理念中,客人至上。
任何员工都不能忤逆客人。这不仅是出于楚馆利益考虑,更是对员工性命的一种保护。因为来这的客人妖魔混杂,谁也不知道客人暴怒之下会干出什么事。
上回一只娇滴滴的女客人因为喝多了酒,变成三丈高的威猛大狮子,张口啃掉半座楼,那残暴的一幕给姚弛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姚弛第一反应是报警,但这个鬼地方连朝廷都没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遇到什么事都只能自认倒霉。
姚弛开店一万分小心,兢兢业业,力求太平。
但容溪竟然把客人打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硬刚姚弛,不是他的错,绝对不低头。
姚弛看着他这幅倔强偏执的小模样。
那也没什么好说的,索性让他吃点教训。姚弛退后半步,踩在狼藉碎片上。轻微爆裂的动静使人头皮发麻。众人屏息以待,只听姚弛道:“把他卸了,埋在花园里。”
容溪猛然抬起头。
朱瓷也愣了愣,“什么意思?”
姚弛露出八齿标准笑容,“他既然不听话,留着没用,索性处理掉。您觉得怎么样?”
朱瓷看了一眼容溪,挺可恨。说实在话,真想宰了他。但她更想要的是容溪跪下来服软。没想到他骨头那么硬,搞得朱瓷也下不来台。
“还愣着干什么,”姚弛喝道:“拖出去!”
小妖们哆嗦了一下,惧怕老板威严,慌忙架住容溪的胳膊,离开雅间。
朱瓷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姚弛道:“您看这样您满意了吗?”
朱瓷大吃一惊,讪讪道:“其实……”也没必要这么极端吧。
姚弛不由分说托着朱瓷的手臂,把她带到另外一个雅间,边走边道:“您来楚馆,也是为了寻开心。一点小小的不愉快,过去就过去了。”她扶朱瓷坐下,小妖端来酒盏,倒了满满十杯。姚弛端起一杯奉给朱瓷,笑道:“这是我的特调好酒,轻易不开封的,您尝尝。”
朱瓷刚想说点什么,一个少年把酒喂到了她嘴边。
姚弛问道:“味道如何?”
朱瓷晕乎起来,咂摸道:“怎么有点腥。”
姚弛揽着她的肩膀,贴在她耳边,悄悄道:“腥就对了,加了龙髓血,可增长修为。”
朱瓷登时呛了下,惊诧道:“那不是禁物吗,姚老板怎么搞到的?”
姚弛啼笑皆非,有些难为情,道:“嗐,开店嘛,哪能没点门路。以后您来,这酒随便喝,咱们交个朋友。”她把手搭在朱瓷的膝盖上,无比亲密的样子,“妹妹别的本事没有,这条路子还算灵通。您有什么想要的稀奇灵药补品,只管告诉妹妹。”
朱瓷被钓起了一点兴趣,问道:“什么都能搞到?”
姚弛端起酒盏与她碰了杯,笑得满面春风,“能。就怕您看不上咱们这些野路子。”
朱瓷顿时心花怒放,方才的不愉快,顿时烟消云散。
“怎么会呢。”
“您可是雄踞一方的大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姚弛吹捧人那是信手拈来,道:“哪里看得起妹妹这点小东西,不过是赏脸,给我们赚点跑腿费罢了。”
朱瓷忍俊不禁,被哄得身心舒畅。
“姚老板可真是个妙人呐。”
“全靠您抬举。”
姚弛拍着大腿直笑,豪气干云,“来,我敬您一杯。”
朱瓷顺势喝了一杯,借坡下驴:“姚老板如此知情识趣,倒比小倌们好玩多了。”
酒过三巡,气氛打开了。姚弛陪她东拉西扯,说了不少奇闻笑话。两个女人一见如故,乐得花枝乱颤,倒作一团。少年给她们斟酒助兴,又请来琴师弹曲。最后姚弛喝得满脸通红,摆低了姿态,诚恳道:“今儿的事给小妹一个面子,揭过去了。您看成不成。”
朱瓷心情惬意,酒喝得酣畅淋漓,哪还计较那个,“揭过揭过。”
姚弛忙道:“那我再敬您一杯。”
朱瓷道:“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也没必要把那小子埋了。”
姚弛哎哟一声,似乎有些傻眼,道:“您这样宽宏大量,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赶紧去花园挖一挖,看能不能把容溪那小子拼起来?”
朱瓷被这话逗得哈哈大笑。
四更天,姚弛不胜酒力,被小妖们扶出来。她喝得醉醺醺,瘫软成泥,朱瓷笑话老板酒力还不如客人,一番兵荒马乱。姚弛回到自己的房间。阿周给她倒了杯清茶醒酒。姚弛靠坐在椅子上,眼神清醒,分明没有半点醉意。
整个人气质大变,由嬉笑怒骂的女老板变成了死气沉沉的阎王爷。
阿周看着她这样有些发怵,战战兢兢,“老板,您喝口茶。”
姚弛灌下一杯茶。
她仰头望着房梁,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个妈妈桑了。
开店做生意不容易。阿周看她太累了,刚给地窖救完火,又来给容溪收拾烂摊子,喝酒应付难缠客人。老板当得可不是一般的辛苦,阿周道:“已经快五更天了,您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姚弛闭上眼,呼出一口气,眉间难掩躁郁。
“把容溪给我带过来。”
“您睡两个时辰,再见他吧。”
“我让你叫人,”姚弛却没什么耐心,“就去叫。”
“是。”阿周赶忙应声,出去了。
半晌后,门被推开,一个少年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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