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朱绥压抑着的怒气，连皎顾不得再害羞，急忙微躬下身子轻抚她绷直的脊背。
少年鼻腔里带着些讨好的气息，声音温和到近乎撒娇：“没事的，我假扮的这个外门弟子素来贪花好色，各种香料丹药从不离身，三皇子即使嗅到味道也只会觉得是从香料上沾染的。我身上又有前国师下的禁制，探妖符也对我不起作用。”
“而且，虽然不知道你在三皇子身边做了什么布置，但国师府的人要是贸然参与进来，说不得会给你多添不必要的麻烦，还不如就让我进来配合你。”
“反正，今夜不就是你最后行动的时间了吗？我来陪你一起完成你要做的事，然后一同离开这里。”
连皎这话虽说得柔和，但态度却有些无赖了。人既然已经在这了，无论朱绥做什么他都不可能再离开。
“就算是叶俊那狗东西亲自来都无所谓，用得着你来冒这个险？你……”
朱绥被他这话气得发笑，刚教训到一半却被连皎捧过脸庞与他对视。
当看到那张在烛火映照下更显得横肉翻飞，一脸粗犷络腮胡的中年男子脸，却搭配着少年明亮清澈的双眸。而此时那双眼睛还湿漉漉的，含着些委屈的意味，跟整张脸一起组合起来看，极其具有冲击力。
朱绥终究还是没绷住，忍不住破功大笑，偏头埋在连皎肩上，手握成拳没好气的轻锤他。
接着两人又争讨了好一阵，终于，朱绥勉强答应了让他留下来。
此事翻过后，朱绥便问了起自己的疑惑：“没看出来你装神弄鬼还挺有一套。不过你刚刚其实都在顺着我的布置瞎编，那为何却要将矛头引到那个南樾国呢？”
"朱姑娘不知道吗？"连皎闻言一怔。
接着他解释道：“也不都是瞎编，朱姑娘幻化出的那木像确实像是南樾的风格。而且，二皇子的母亲便是出身南樾，我以为朱姑娘故意用这种木像，本就是想将火引到二皇子那边。”
“嗯？这木像是我以前在恐怖……哦！按方位来说，可能确实是一个地方，只是我之前不知道地名罢了。”
话刚说一半，朱绥就反应了过来，两个世界相似之处这么多，那有一个和前世东南亚某国同样有蛇神崇拜的南方小国也不足为奇。
不过……
“二皇子竟和南樾有关？那他的出身跟他被送到护国寺清修……”朱绥不由得联想起来。
“应是脱不开关系的。”
连皎肯定了她的想法：“二皇子的出身不光彩，这事在朝中重臣之间不是秘密。不过除了二皇子之母出身南樾以外，旁人也知道的不多。我也是随那个人一起为护国神寺绘制护符时，才发现了这件事——”
他俯身凑近朱绥耳边，低声继续道：“二皇子所居住的院落，一张镇妖符都没有。”
“你是说！”朱绥陡然一惊，却又觉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二皇子的母亲，很可能是来自南樾的妖族，而二皇子，可能也是个半妖？！”
等连皎缓缓点头后，朱绥不由嗤笑出声。
——一个下令驱逐所有妖族的王朝，其统治者却居然秘密与妖族一起诞育了一个孩子。
“这种出身，他居然还能平安活到现在？！看来这个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二皇子，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啊……”
连皎颔首附和。
接下来，为了避免被发现，两人只又聊了几句后面的布置，便各自分散开了。
-
三更半夜，月上中天。
偏院里一片寂静但灯火通明，只有桑飞宇睡着的房间里灭着灯。
道人在院中开坛作法，被留下侍候的几个下人紧张地躲在一旁盯着他。
只见道人嘴里不停嘟囔着含糊不清的咒语，手拿朱砂笔绘制着纹路复杂的灵符。
待他将绘制好的灵符贴到桑飞宇的房门上时，法坛上按方位摆着的七根木头忽然就开始颤动起来。
“滚开！”
突然，管事这些天已经刻入骨髓的惨叫声响起，他连忙举灯冲向桑飞宇卧房，一边大声呼喊道：“殿下！殿下你没事吧？”
不过另一个人的动作却比他还要快得多。
那道人提起铜钱剑，大跨几步便到了卧房门口，一脚踹开木门便闯了进去。
众人只听见屋内一阵踢里哐啷的动静，等他们带着光源照亮房中一切时，正好看见道人将一股从桑飞宇身上弥散出的黑色烟雾收进灵符中，然后用诛邪避易的铜钱剑狠狠穿透那张被染黑的符箓。
不多时，那符箓便一点点化为灰烬，风一来，便消散的无影无踪。
桑飞宇半坐在床上看完了全程，渗出冷汗的脊背被风吹得有点冷，惹得他冷不丁地打了几个抖。
管事忙上前一边帮他盖好被子，一边替他问出此时最关心的问题：“道长，这样就没事了吗？”
道人哈哈一笑，爽朗地拍拍胸脯道：“殿下此后可以放心安眠了，贫道已经将这巫术彻底破除。那施展这术法的人此时必定已被反噬，想必已经九死一生了。”
“这就好，这就好。”管事狠狠松了一口气，擦了擦满头的汗，让人送道人出去休息。
等外人都离开后，桑飞宇懒洋洋地躺回床上，吩咐道：“明日去城里查查，看有没有哪家奇人忽然暴病的。”
“哎，老仆一定让他们查仔细了！尤其是护国寺那边，绝对一个都不会漏下。”
“嗯。”桑飞宇实在累极了，几乎沾枕即眠，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我那个杂种二哥啊……胆子最近真是变大了。”
听到均匀的呼吸声响起，管事没再多做打扰，熄灭了所有火烛便悄悄退了出去，让这间卧房再次回归黑暗。
一米，两米，三米……
待管事的身影也消失在院门外后，廊下阴影里缓缓走出一道身影。
朱绥一边靠着柱子盯着那间卧房，手上一边搅和着一坛黏糊糊的不知名粘液。
过了一会儿，另一道挺拔劲痩的身影出现在门外，在月光下冲她招了招手。
朱绥眼睛一亮，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弧度，脚步轻快地朝那边奔了过去。
-
次日午时。
久违地睡了一个好觉，桑飞宇餍足地伸了个懒腰，摇了摇床边的铃铛示意来人帮他洗漱。
等了半天，平常总是来得极快的下人今日却一个都不见踪影。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下床随意披了件外衣出门查看。但他还没推开门，浓郁到近乎发臭的香味便先一步充斥了他的鼻腔，仔细嗅闻的话还能闻出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桑飞宇陡然一惊，警惕地捂住鼻子踹开房门，院里的惨烈景象让他瞬间如坠地狱。
死人！满院子的死人！
昨夜最后留下侍候的那四个仆从全数遇害，每具尸体都是手脚翻折，根骨寸断，像是被什么巨物缠绕挤压而死一般，但脖子以上却皆空空如也，头颅不翼而飞。
但即使是无头残尸，桑飞宇也能一眼辨认出离得最近的那具，正是服侍他多年的老管事，此时正躺在离卧房不过五步的距离。
除了院子里这五具尸体之外，还有一条长长的、满是粘液的痕迹，还有许多散落在周围的香粉，从院门口一直延伸至耳房。
桑飞宇缓了缓神，认出那些正是别苑库房中存着的窨灵香料，小心地顺着那痕迹慢慢推开了耳房的门。
门一开，首当其冲地便是又一具被长剑钉到墙上的扭曲尸体。
他瞬间脱力般软倒在地上，几乎无法呼吸。
这具尸体的穿着他再熟悉不过了，正是昨夜用铜钱剑钉穿那股黑气后，让他放心安睡的道人！
耳房的地面上满是带血的抓痕，几团粉色的破布皱皱巴巴地躺了一地，依稀能辨认出那正是昨日蒙面侍女衣服上的布料。
桑飞宇终于承受不住了，馥郁的香料味道熏的他整个人头痛欲裂，恶心至极，终是在余光又一次看到近几天时常出现的恐怖黑影时，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与此同时，一辆已经离开京城快十里的马车里，朱绥正点着手指头计算。
“三个倚仗三皇子府势力胡作非为的小厮，多次逼杀良家女，乱棍打死她们来讨说法的亲眷。”
“一个蛇蝎心肠的掌事嬷嬷，因嫉妒年轻侍女，多次故意安排她们触怒三皇子以致香消玉殒。”
“还有一个多年来帮着三皇子强抢民女横行霸道的管事，以及招摇撞骗、不仅谋财还要害命的道门骗子。最后再加上一个‘被巨蟒吞吃’的侍女！正好七个人，第八个自然就是三皇子自己了。”
一一细数完后，她长叹了一口气，面露不屑道：“这小小一个别苑，害得别人家破人亡的恶人可真不少啊！这次也算是替那些苦主报仇了。”
“是啊。”
外面驾车的张长老舒展了下筋骨，哈哈大笑：“虽然对我这把老骨头来说，要缠碎六具尸体还挺累的。但既能伸张正义，又能随便吓吓暴顺的三皇子，你们这个忙老夫帮的很开心啊！”
“不过丫头，你到底对那个皇子做了什么？他昨夜怎么会睡得那么沉，一点没听到外面的动静？”
闻言，朱绥眯了眯眼，微笑道：“请长老见谅，虽然您这次帮我完善了整个布局，但此事乃是我的最高机密，不得外传。即使您是我母亲的挚友，我也不能告诉您。”
这章应该不算恐怖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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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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