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的气氛尚未完全散去，上元灯节又至。
依照旧例，宫中会悬挂各式宫灯，帝后亦会登临宫墙，与民同乐，观赏京城灯会盛况。然而当今陛下并未立后，太后又凤体欠安，今年登楼观灯的，便只有齐许烁一人。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宫苑各处悬挂的精致宫灯将黑夜点缀得如同白昼。齐许烁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登上了高高的宫墙。
墙外，是万家灯火，是京城的喧嚣与繁华。无数百姓涌上街头，观赏花灯，猜着灯谜，人声鼎沸，笑语不断。那热闹是真实的，鲜活的，却也隔着高高的宫墙，如同另一个世界。
齐许烁负手而立，玄色龙袍在夜风中微微拂动。他面容冷峻，目光平静地俯瞰着脚下的盛世景象，周身却散发着一种与这热闹格格不入的孤高与疏离。
百官侍立在侧，小心翼翼地恭维着太平盛世，歌功颂德。他偶尔颔首，并不多言。
黎晴作为近身侍奉的尚食，亦在随行之列，只是位置靠后。她看着齐许烁挺拔却孤寂的背影，再看向墙外那一片属于寻常人家的热闹与团圆，心中莫名有些发堵。
他似乎永远是这样，站在最高处，拥有天下，却仿佛被隔绝在所有寻常的温暖与欢喜之外。
观灯仪式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夜风渐寒，齐许烁转身，准备摆驾回宫。百官跪送。
就在銮驾即将启动时，齐许烁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随行人群中的黎晴，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黎晴。”他开口，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清晰而冷冽。
“奴婢在。”黎晴连忙上前一步。
“随朕来。”
留下这句不容置疑的命令，齐许烁便登上了銮驾。黎晴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只能硬着头皮，跟在銮驾之后。
她没有随驾回乾元殿，而是被太监引着，来到了宫中一处位置较高、可远眺宫外灯海的亭阁——望仙阁。
阁内已备好了暖炉，驱散了寒意。齐许烁挥退了所有宫人，只留下黎晴一人。
他站在阁边，依旧望着宫外的方向，沉默不语。
黎晴垂手站在他身后，心中忐忑，不知他单独唤自己前来所为何事。
良久，齐许烁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民间上元，除了观灯，还做些什么？”
黎晴怔了怔，答道：“回皇上，民间上元，还会吃浮元子，猜灯谜，有些地方还会有舞龙舞狮，很是热闹。”
“浮元子……便是汤圆吧。”齐许烁道。宫中亦有类似点心，称为“元宵”，做法精巧，馅料繁多。
“是。”黎晴应道，“寓意团团圆圆。”
“团团圆圆……”齐许烁低声重复，语气里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嘲弄。他转过身，看向黎晴，“朕饿了。”
黎晴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特意带她来这望仙阁，是想在这上元之夜，吃一碗民间的浮元子。
“奴婢这就去准备。”她福身道。
“就在此处。”齐许烁补充道，“朕看着你做。”
黎晴心中讶异，却只能应下。幸好望仙阁旁就有可供使用的小茶房，内置简单的灶具。她请太监迅速取来了糯米粉、黑芝麻、猪油等简单原料。
她在小茶房内忙碌起来，齐许烁就站在阁内，隔着一段距离，静静地看着。
暖黄的灯光下，她挽起袖子，露出纤细的手腕，熟练地将糯米粉用温水调和，揉成光滑的面团。又将炒香的黑芝麻碾碎，混合白糖和猪油，制成馅料。
她的动作专注而流畅，带着一种独特的美感。一个个大小均匀的剂子在她指尖成型，包入馅料，搓成圆滚滚的白色小球。
齐许烁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眉眼，和那认真抿起的唇线上。墙外的喧嚣似乎渐渐远去，只剩下这方小天地里，她制作食物时发出的细微声响，以及那逐渐弥漫开的、糯米和芝麻的朴素香气。
锅中的水沸了，黎晴将搓好的浮元子下入锅中。白色的圆子在沸水中沉浮，渐渐变得晶莹剔透，如同一颗颗饱满的珍珠。
她将煮好的浮元子捞入一个白瓷碗中，舀入少许清汤，端到了齐许烁面前的石桌上。
“皇上，浮元子做好了，请小心烫。”
齐许烁坐下，拿起瓷勺。碗中白胖的圆子浮在清汤里，散发着温热甜香。
他舀起一个，吹了吹，送入口中。
外皮软糯弹牙，内里香甜的芝麻馅瞬间流入口中，温暖而满足。是很简单的甜，却带着一种扎实的、属于民间的烟火气。
他慢慢地吃着，目光却依旧落在黎晴身上。
“你似乎，很熟悉这些民间习俗。”他状似无意地问道。
黎晴心中一跳，谨慎回答：“奴婢入宫前，在民间长大，故而知晓一些。”
“嗯。”齐许烁应了一声，没再追问。他吃完碗中的浮元子，连汤也喝了几口。
放下勺子，他看着她，忽然道：“今日宫外灯市，有一盏鲤鱼灯，甚是精巧。”
黎晴不明所以，只能附和：“皇上慧眼。”
齐许烁却不再说话，只是又将目光投向了宫墙之外，那一片璀璨灯海。他的侧脸在灯火映照下，轮廓分明，却莫名透出一丝……落寞。
黎晴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桌上空了的碗，一个荒谬又大胆的念头忽然窜入脑海。
他提起那盏鲤鱼灯……难道……
不，不可能。他是皇帝，怎么可能……
可是，他今夜种种举动，带她来此，看她做浮元子，提及宫外的灯……都透着一种不寻常。
【叮——检测到目标人物产生微弱“向往”情绪，与宿主关联度提升。奖励厨神点数 80。】
【当前黑化值：94.2%（下降0.3%）。】
系统的提示让她心头巨震。
向往？他在向往什么？向往宫墙外的那盏鲤鱼灯？还是向往那盏灯所代表的、他无法触及的自由与寻常？
这一刻，黎晴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手握生杀大权的暴君，内心深处，或许也藏着一个被重重宫规和责任束缚住的、孤独的灵魂。
她鬼使神差地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皇上，那盏鲤鱼灯……想必游动起来，定然栩栩如生。”
齐许烁背影微微一僵。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斥责她的逾越。
阁内陷入一片寂静，只有远处隐约的喧嚣，证明着那个热闹世界的存在。
许久，他才极轻地、几乎消散在风里地，应了一声：
“……嗯。”
这一声，轻得如同叹息。
却重重地敲在了黎晴的心上。
她知道，有些界限，在她未曾察觉的时候，已经被悄然跨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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