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樾探向腰间,摸出一直藏在衣料下的玉坠。
红绳挂在指尖,坠空感使玉石下的流苏来回摇晃,他抬手与窗沿齐平,两枚一模一样的配饰占满他的眼瞳。
自己这枚是易溯赠送的,那易溯的那块又是哪来的?
这个问题分明还没有答案,缕缕欢喜已经逐渐缠绕在心间。
不知缘由,却足以令他生出片刻欣喜。
可紧接着林樾的笑容渐淡。回忆长廊里的故事,他怎么没有印象?
现有的记忆中,他的过往应当与易溯毫无关联,他们之间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同门,以及……自己从内心里迸发出的莫名恨意。
林樾下意识抚向脖颈。这个疤痕他自己都不清楚从何而来,只能隐约记起两道模糊的影子,再想不起其他。
脑海中一直有陌生的声音告诉自己要对易溯恨之入骨,可每每询问对方身份却无人回应。
林樾在这极具蛊惑的声音下险些顺从时,总有一股力量在拼命抗拒。
每当深夜降临,大脑总会一遍遍回放着一段模糊的影像:头发散乱的人影持剑划破自己颈窝,在剑刃落下的瞬间,他察觉到对方张口说了什么,可血液溅起模糊了记忆。
梦魇无数次重复这段情节,却一致在这处断开。
再后来,每当他触摸这道伤痕时,没有滔天的怨念,只剩无尽悲伤。他不知道这莫名的情感是从何处而来,久而久之便成了执念。
凡是受到仙器重创的伤口都无法完全愈合,但最好的结果往往是留下极细的划痕,并不显眼。
修道者极其注重自己的容貌,而林樾对于自己的伤口非但没有用仙术遮掩,反而在疤痕逐渐褪去时,将自己关在屋内,对着镜子用黑刃将皮肤再度刺破。
次数多了便记住伤疤的走势,哪怕不用镜子也能完美复刻。
唯有听闻易溯受伤闭关的那次,他失手偏了剑锋,才让鸦青看出了端倪……
为什么这段突然出现的回忆与自己的认知有过多的出入?
年少时的记忆对于他来说有些模糊,只能隐约记得自己满身血污被烛玄捡回宗门,一步步靠自己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他曾问过烛玄自己的身世,得到的回答都是相同的答案——受伤过重导致记忆错乱,如今修行不必挂念。
这个说法太空泛,林樾也知晓再问不出其他话语,便渐渐不再深究。整日沉心修炼,不问世事,直到自己收了一个徒弟。
明明内心毫无波澜,却控制不住去靠近。像是提线木偶,机械而被动地完成任务。
再后来呢,他记得易溯突然三番五次出现在他面前,劝说自己不要沉醉情爱……
之前从未察觉出其中有何不对,然而现在将这些回忆统统连接在一起,却显然极其怪异,逻辑完全说不通。
林樾将玉石收回掌心紧紧攥着,视线再次定格在窗外,眼底慢慢浮出复杂的情绪。
在旁人不知晓的房间里,一人拨弄着悬于空中的浮球,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咦?第一道记忆锁开了?”
那人盯着浮球许久,随即长叹口气又将它们挥去,“算了就这样吧,迟早都会想起来。当初又何必互相折磨……”
*
其实穿到修仙世界也挺好。
易溯坐在藤椅上悠闲地望着药炉。不用像现实世界那样小心火候,也不用时刻盯着时间,更不用担心倒药会烫伤手心。
有仙术在身,没什么愁的。
两指一点火苗出现,再送去一丝仙力,就能原地躺着睡觉。
趁着煮药的功夫,易溯难得开始静下心考虑今后的打算。
林樾的反应实在是太怪了。
这种感觉就像天天在身边喊杀喊打的死对头,突然有一天饱含深情地喊了一声自己名字。无论换成谁都会觉得对方肯定被什么上身了。
但林樾是谁啊?能上他身的邪祟恐怕还没靠近,就成焦炭了。
易溯一想起以往欠人钱的冰块脸突然有了那般茫然无措的表情,倒有些有趣,心底反而还生出几分挑逗的冲动。
眼见着思绪越飘越远,他赶忙挥散无用的想法,重新扑回正题。
摔倒,昏迷,苏醒……这前后关联起来估摸着可能梦到了什么事。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问他本人的话,肯定得不出答案。
当时慕容打手势的场景出现在脑海中,易溯双手合拍惊喜低喃:“对啊,怎么把老乡给忘了,他指定知道点什么。”
之后他还能借着这个理由去找慕容,了解内情,顺道再送点东西给林樾刷刷好感,说不定对自己的态度就变了?
更何况,这次也能勉强算上救命之恩吧?虽然谈不上命,但倘若自己不收留他,恐怕这个时候他还躺在冰凉的地上,满身灰尘。
啧啧,越想越惨,自己还真是个善人。
至于秋岷珏……
易溯调整个舒服的姿势,绕着发丝继续道:“是个有天赋的小孩,不过还是先问问他家中情况,毕竟一声不吭就收徒弟,还是个背着长辈离家出走多年的徒弟,实在不妥。”
所有事情都思考完毕,易溯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正打算继续尝试敲打一下沉睡的系统,一股淡淡的糊味飘进鼻子里。
什么味?
……坏了!!!!
易溯翻身坐起赶忙收回药炉下的火种,火急火燎地掀开盖子,刚拿起又被灼热的温度烫到手指,一声脆响,他同地上碎成两半的瓷盖大眼瞪小眼。
他还真是高兴早了,本以为能实现自动化,原来是成了稀巴烂。
易溯面色难看地望着一锅黑糊糊还冒着热气的药,两道眉几近拧成一团,小心翼翼靠近用手扇风,嗅了嗅味道又默默后退一步。
好像有点酸味,还有苦味……这还能喝吗?
易溯扭头看了眼不远处的房间下定决心:管它能不能喝,反正不是自己喝,好不容易熬出来的药倒了多可惜。
汤碗凭空出现在易溯手中,黑褐色液体荡出水圈,易溯盯着接近碗口的水面,沉默地倒出一半。
……别真喝出事了。
他端着半碗药重新走进屋内,林樾正面向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听到动静后,林樾下意识看向门外,两人对视一番又都匆匆错开目光。
易溯是最先躲开林樾视线的。
但他在弯腰放药的瞬间捕捉到林樾的一丝慌乱,不知他在将什么东西拼命塞回腰间,眨眼间功夫又恢复平日模样。
易溯并未放在心上,指了指桌子上的碗:“安神的,喝下就好些了。”
林樾闻言瞥了眼那难以形容的液体,重新抬起头。
他一句话没说,但眼中的疑惑已经表达了一切。
易溯心虚地打着哈哈:“能喝,就是有点难看。我全程盯着,绝对没有放半点东西,没毒放心。”
不说还好,说出来倒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林樾原本想要伸出的手又收了回去,他起身扶住还有些眩晕的头,开口道:“多谢,我身体无大碍,不需——”
接着他就看到易溯举起碗喝了一口。
林樾:?
“你看,我喝了没事,这下放心了吗?”易溯抹去嘴边痕迹,将剩下的汤药递给林樾。这是他辛辛苦苦熬的,不管是谁都要给他喝完。
哪怕煮糊了也不行!
呕。
虽然是真难喝。
这简直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酸苦感充满口腔,易溯忍得牙齿快要咬碎,好在林樾终于接过碗,仰头一口气喝完。
空碗朝向他时,易溯觉得自己面前简直是个铁人。能面不改色地喝完,还一滴不剩,恐怕全修真界找不出第二个人。
林樾:“你……”
易溯接过碗,林樾欲言又止的反应让他心底直打鼓,试探性回应:“嗯?”
林樾深吸一口气,半晌才开口:“你窗前的配饰是在哪得到的?”说完还担忧过于突兀,赶忙又补上一句,“我觉得挺好看。”
易溯原本以为是什么大事,听清内容后整个人都放松不少,笑容爬上嘴角顺着林樾的视线望去,正打算提起12分精神为他介绍,却在看清物品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老天爷,怎么好死不死偏偏问起那个玉坠?!
若是换成刚穿进世界的他,还能毫无心理压力地以自己忘记地点的理由糊弄过去。然而现在原主记忆全被他吸收,这玉坠对于原主的重要性,易溯自然清楚。
因为这个玩意就是林樾送的啊!!!
之前读到这段记忆时,易溯还半开玩笑说林樾小时候懂得还挺多,连情侣挂坠都学会了。
当初笑得多开心,现在就有多崩溃。
他该怎么解释?当着前夫的面嬉皮笑脸说句“这是我们之前的定情信物”?别管林樾听到会有什么反应,反正他易溯说不出这句话。
……不对啊,林樾怎么问自己这个玉坠的来历?他不是应该比自己更清楚吗?在装傻故意问的?还是想和好?
易溯多看了几眼玉坠,不太确定地反问道:“你,不记得?”
这句问话显然把林樾问懵了,他犹豫片刻,言语中是难得的吞吐:“我该记得吗?”
易溯:……
他现在很想把放跑的慕容给拽回来,好好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当下先把林樾给送走再说。
易溯干笑道:“一位故人相赠。林门主,若是身体无大碍,我就不留了。”
他侧身让出空间,谁知,接下来的话语让他打了个趔趄。
林樾:“那个故人是我吗?”
目前两人的记忆进度:
易溯:记得80%的事情
林樾:刚想起10%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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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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