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窦文竹还是未随窦晚两人回去,但在二人的“威逼利诱”之下,他臭着一张脸收下了老郎中留给闻如絮的驱虫药粉,并承诺了白日同窦晚一块下地干活,两人才放心离开。
翌日,窦晚起了个大早去了田一趟,给水田浸满了水才回转家中。
许是她这些日的“良好表现”发挥了作用,回家的路上居然有三三两两的村民同她打招呼,虽他们言语之间依旧疏离但却友好了不少,甚至村头刘大婶还送了她两条黄瓜,两条茄子。
这让窦晚高兴坏了,时不时便要瞧上一眼手中的黄瓜茄子,满脸都是姨母笑,用心果真有用,努力终会收获,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①采菊东篱下~喝~啦啦啦~~~”人一开心便爱唱西歌,即便是气喘不上来亦无法阻止窦晚开喉。
“啦啦啦~~~”突突,另一道和声而起。
“嗯?”窦晚奇怪地环视了一周,并未发现人影,难道是幻听么?
窦晚皱了皱眉头,没理会儿,继续赶路唱自己的歌,可她起句一起,那和声又来了!
窦晚瞳孔一紧,猛地一转身便瞧见一旁大树干旁露出米黄裙角。
“……出来吧,我瞧见你了!”
“……”可那头一点儿动静皆没有。
窦晚眼珠滴溜溜一转,闪身到一边的草丛蹲下躲好。
没一会儿,便见那抹米黄粗布小心翼翼地冒出头来。
咦?这人是……窦晚皱紧了眉头,是谁来着!
而那抹身影已完全走了出来,她梳着两个麻花辫,面容姣好却蹭了灰,眼神无神还咬着手指,见四周空无一人,惊恐慌张之色慢慢爬上她的面容。
那种熟悉感再次涌起,窦晚脑子突然灵光一闪,忙起身走出去,“闻莺表姐?”
她突然出现吓得闻莺尖叫不已,那疯狂的模样令窦晚手忙脚乱,“表、表姐,你冷静点……”
她也昏了头,一个心智不全的痴儿怎么听得懂她的话?
窦晚看着抱着脑袋上蹿下歇斯底里的女孩子,愈发焦急,怎么办怎么办?!
哦,对了!
“啦啦啦~~~”悠扬旋律飘扬而起,成功让焦虑发疯的闻莺渐渐止了尖叫,抱着脑袋满满盯着她。
果然有效!
窦晚心中一喜,慢慢唱完一整首歌,当最后一个音节落下,闻莺便大力地拍起手来,笑得如个孩子般摇头晃脑。
窦晚暗自松了口气,试着朝她靠近,她立即瞪大了一双眼盯着她。
窦晚深深吸了口气,尽量放缓语气道,“表姐,我是窦晚,不是坏人,来,我带你回家~”
“嗯……啊!”
“好好,我不过去!”窦晚忙停下步子,蹲下身子将手中的黄瓜递了过去,“你饿了吗?呐,给你!”
闻莺看了着那根黄瓜,颤抖得手想伸又不敢伸出去。
“你喜欢唱歌吗?”窦晚鼓励道,“咳咳,②邻家有婧媛楚楚,清涟濯冰肌玉足~;还有这个:③空山新林归鹧鸪,世间繁华梦一出~全教你好不好?”
许是感受到了她的善意,闻莺眼底的惊恐慢慢散去了些,缓缓朝她伸出手去。
窦晚温柔地弯了眉眼,将黄瓜往她的方向送了送,片刻后,闻莺颤抖着接住了另一头,虽她眼神依旧防备,可却不似方才那般惊恐了。
窦晚才轻舒了一口气,二舅爷焦急的叫声便从身后传了过来。
她下意识地转身,朝远处的人用力挥手,“二舅,这儿在这儿!”
二舅爷听到声音忙冲了过来,他红着一张脸,语气又急又喘,“莺、莺子,爹、爹终于寻着你了,可可有事儿?”
“二舅,表姐她……”
“爹爹!”一道喜悦的嗓音盖过她,窦晚只觉身边一阵风刮过,便见闻莺已躲到了二舅爷身侧后,眉梢眼角皆洋溢着安心。
二舅爷稍喘匀了些气,握住她抓着自己手臂上的手,偏头仔细打量着她确认没事儿,他眼眶的猩红才缓缓褪去。
“晚儿,今日谢谢你了。”
窦晚笑着摇摇头,“应该的。”
二舅爷嘴唇蠕动了好一会儿,最终也仅是感激地朝她点了点头。
“嗯……”闻莺一面被拉着走,一面转头朝窦晚瞧,小心翼翼的眼里藏着几分期待之色。
窦晚微一怔后,单手展开放嘴边做了个唱歌的动作。
闻莺双眼一亮,笑嘻嘻地转过头去。
他们脚下的影子被炙热的阳光拉得极长,闻莺拉着二舅爷的手臂蹦蹦跳跳玩得开心,二舅爷时不时给朝她点头一笑,那被生活压得早已佝偻的背虽藏着无数的辛酸苦痛,但却始终温暖如初。
窦晚喉头微痛,只觉心里头堵得难受。
……
闻如絮打她回家起便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一忍再忍终还是捧着饭碗开了口。
“娘子,你怎么了?”
窦晚抬了抬眼皮,萎靡不振地问他,“表姐她的病当真治不好了么?”
闻如絮怔了一怔,大概猜到了她失态的缘由,一时心亦有了几分沉重。
“当年那事儿对她刺激太重,大多时候皆是不清醒的,即便清醒之时亦仅有7岁孩童的心智,药爷爷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可……”
窦晚闻言,心里愈发难受,那系铃人早便辞世了……
“吃饭罢,待会我给文竹送些吃的过去!”
闻如絮见她说完便端着碗扒饭,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之色,“娘子,待会儿我需寻药爷爷泡药浴,不若你我再问问他?”
窦晚猛地抬头,“好!”
闻如絮看她放光的双眼,给她碗舀了一勺豆角,“嗯。”
两人用完早饭后,便一块去了老郎中家,窦晚以为经过昨日的事儿,窦药必是十分不愿见到自己。
可却未想到,老爷子已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虽依旧不待见她,却未如昨晚在山上那般直接无视掉她!
这差点没惊掉窦晚的下巴,尤其当老爷子让他们在他家用午饭时,她一颗脑袋更是晕乎乎的,到午饭歇息后跟着他上了旗山都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以至于她挖一颗药草便忍不住抬头瞅他一眼,最终将老郎中瞅得忍无可忍地喝斥出声,“瞅老头子便能将药采回家?!”
“啊……抱歉,我立马干活!”窦晚慌张地挥舞着小药锄便要朝一颗白芷下手。
“欸欸欸,作甚作甚呢了啊?!你是存心要气死老头子是不是?”
窦晚被他吓得手一抖,小药锄险险在白芷根茎旁的地面上砸了一个坑。
她吞了吞口水,“这,我……对不起!”
“你简直是朽木不可雕!”老郎中气得一双白眉不停地抖动,起身便蹲到了她身边,伸手轻扶住白芷根茎,然后又小锄子一点点泥土往外刨!
“这④白芷根圆锥形,多不分枝,最短2寸,最长近4寸,像你这般莽撞,还不得将这根茎损得一丝不剩?!”
“晚儿知错了,下次定然注意!”窦晚忙回声。
“只是注意?!”
“下次我定不会再出一丝差错!”呜,做人太难了!
掷地有声的回应让老郎中的气稍消了一些,一面给她演示如何完整地挖出药材,一面给她讲各项注意事项。
许是他面色太过严肃,声音太过沉着,渐渐将窦晚也拉入了专注之中,不知不觉便半个时辰过去了。
而这半个时辰,窦晚感觉学到关于药材与采药的知识比前几日加起来还多。前面都是老郎中让她挖哪颗她便挖哪颗,因他一幅生人勿进的模样,窦晚实在不敢去向他讨教。
她这人看似天不怕地不怕,但其实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怕的东西还挺多的,例如像窦药这样专业人士,在他的领域在这个乡下,可算是宗师级别的人物。
她打小便对这样的人物心生畏惧,想勾搭又不敢,数不清多少次皆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后才追悔莫及,默默责怪自己没出息,但这次老爷子算将机会送到自己面前了,她可不能再错过!
“那个……爷爷,我!”
老郎中抖了抖背,将药篓子往上背了背,“支支吾吾的话皆说不清,成何体统?”
窦晚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刚刚鼓起一丁点的勇气差点没被他这么一声给吼了回去,“我、我!”
“你什么你,有话赶紧说,不说便莫要耽误老头子时间!”他不耐烦地斥了声,转身便要离开。
窦晚心中一急,满闪身挡在了他跟前,“爷爷,我想跟您学医,请、请您务必收下我!”
呼,终于说出口了,窦晚只觉得多年来对自己的积怨皆随着这么一句而散,整个人顿时轻松了不少。
老郎中却是惊了一惊,不可置信地反问了她一句,“你说什么?”
窦晚捏着衣角,虽然依旧紧张,但声音却坚定了不少,“我想跟爷爷您学医,还请您收我为徒!”
老郎中眼神狠狠一闪,随后沉着一张脸怒叱道,“妇道人家学医作甚,莫坏了祖宗留下的规矩!”
“爷爷!”
“行了,老头子事多得很,好好砍你的柴去,莫要纠缠!”他冷着脸丢下一话,便绕过她径直往另一面山窝里去了!
巨大的失落涌上窦晚心头,而被拒绝的羞耻感更是铺天盖地袭来,她双眼迅速泛出水光来,果然被拒绝了……
窦晚啊窦晚,让你自不量力,丢人了吧?!
注释:①取自陶渊明《饮酒·其五》中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我也不知有没有大师将这歌编曲,但个人很喜欢这首诗这儿又附和窦晚此时的心绪便化用了~
②西彬唱的《一斛珠》;③等什么君的《归寻》,两首歌很好听,个人挺喜欢的~
PS:今天写得快,所以这一章就提前放出来了,正常情况下还是晚9点后更新哦。
闲话:对于窦晚最后的感受其实某种程度上算是本人的感受,在外人看来我很自信的感觉,但其实我自己才清楚自己的自卑,就像读书时期不敢主动问老师问题、工作后因顾忌太过而不敢在领导面前表现自己,总是事后不断地责备自己,心情越来越差,事情越做越不好,形成恶性循环!
好在没过分放弃自己,努力之后虽不说完全好转,但至少没以前那么自怨自艾了,而心情好了之后,一切事情真的就顺心很多,有时候连运气也变得好起来。
所以如果有看官跟窦子先前一样的心态,那么请一定要在自己所能承受的范围内慢慢逼自己变得进步,只有自己优秀了,才能遇到更优秀的人,才能走得更远,共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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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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