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下船交涉了一番,随后便对甲板上的花重锦比了安全的手势。
“你知道什么情况下,被私人把持的商道会收归国有吗?”花重锦回了同样的手势,随后一边走一边问承泽。
“两种。”承泽答道:“一是主动上交,二是像长信宫这般。”
“那你觉得,白楚楚算哪种?”花重锦太了解白楚楚了,这是她自己创造出的人物,她生着一张薄情寡义的美人面,高高在上傲慢毒舌像极了生长在荆棘丛中开在最高处的绝美蔷薇,可就是这样一个顶骄傲张扬的女人却一直在努力庇护手底下的每一个人,她绝不可能拱手把自己的产业让给他人,让自己手底下的人被她最厌恶的制度压制。
“我对她并不怎么了解。”承泽只是听说过这个人,但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可能死了,所以手里的东西落到了官府手里。”
“她不可能死!”花重锦算了算时间线没多说,只是肯定道:“至少不是现在。”
承泽道:“静观其变。”
待走到码头,为首的人上前一步行了一揖:“宫主,在下奉家中主人的命令前来迎接。”
“你家主子?”白楚楚最烦跟官府有牵扯,花重锦实在想不出来是谁:“尊姓大名?”
“主人的名字小人不敢宣之于口,烦请您移步。”
花重锦偏过头看了一眼承泽,他点了点头,她轻呼了口气,“请。”
待上了马车,一路前行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停在了一处气派的宅子面前,花重锦看着“白府”两个金灿灿的大字,不免有些疑惑。
“如今烟阳还是白楚楚当家吗?”
听了这话那人笑得有些不自然,花重锦既然开口问了,他不好不回答:“这是自然,烟阳一直都是白社长的。”
“这样啊。”花重锦停下脚步,“那我方才问你的主子是谁,你为什么不直接回答?”
“这……”他抿了抿唇赔笑道:“主子就在前面,二位还是故人,您一见便知。”
“你主子到底是谁!”花重锦眼神一凛,承泽的手已经摁在了握住了剑柄随时可以出鞘。
“他主子是我。”僵持之时,一道清越的男声传来,花重锦抬头看去,是一位样貌极为清俊的少年,像从画里走出来的鲜衣怒马少年郎,只是他的脸上有不符合这个年纪该有的忧郁。
“花重锦,好久不见。”
花重锦没有回答他,如果她见过这样的让人一眼震撼的少年,她绝对不会毫无印象。
顾远见了他脸色微变,他赶忙低头在花重锦耳边低声道:“是戚城,当初就是他炸了咱们的航道。”
花重锦看他主子派头,估计他和白楚楚成了,要是这样那就更好了。
“楚楚呢?”花重锦十分自来熟的开口:“一年不见了,我还怪想她的。”
“她在休息,现在不方便见人。”戚城拒绝了花重锦。
“那不知道你现在要见我是何意?”花重锦有些紧惕的看着他,报私仇不是不可能,可这绝不是白楚楚的作风,两清就是两清。
“我想,她或许愿意见见你这位故人,跟你说说话。”戚城眼底有隐不去的哀愁。
“她怎么了?”花重锦发觉自己关心的过于冲动,许是一时无法接受自己笔下那般恣意潇洒的人也会有失意的时候。
“没事。”戚城不愿多说,花重锦也不好多问。
“等她醒了,我派人去问问,这些时候劳烦你先在这里住下吧,有什么需要都跟管家说,你的人我都会安顿好。”
戚城的嗓音颇有些有气无力,正欲探究时,见有一人拿着巴掌大的瓷瓶过来了。
“主子。”
“还是不肯吃药吗?”
花重锦见状,对顾远使了个眼色,顾远接收到后当场来了一个平地摔。
“哎哟!”顾远一下子就把拿药的人给扑倒在地,他手中的瓷瓶碎裂,里面不多的黑色药丸洒了一地。
他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戚城脸色骤然大变,丝毫不见方才的冷漠阴郁。
“快捡起来!”他生怕漏捡哪怕一颗药丸,有一颗滚到了扶桑脚边,他捡起来放在鼻尖过了一下便还给了戚城。
花重锦看着他气的脖子青筋暴起,可是下一秒他却只是清点完药丸后紧握着拳放在心口极大的松了口气,她对他前后反常的举动摸不着头脑,倒是扶桑开口问道:
“府上可是有人中了蜉蝣?”
戚城立刻抬头看他,管家赶忙把戚城扶起来。
“不知这位小兄弟怎么会知道?”管家赶忙问他。
“如果我猜的没错,此药名为千里光,蜉蝣朝生暮死,毒发后惨痛异常,唯有千里光能续命,只是此药异常难得,每一颗都价值千两黄金。”戚城抬起头看他,他继续说道:“不瞒你说,我也中了蜉蝣,而且已经好了。”扶桑伸出手掀起袖口,左手手腕只剩一道狰狞的伤疤和蜉蝣留下的星点红痕:“后续还有几味药用下,这些红痕也会全部消失。”
戚城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激动,“你是什么人?”
“在下药王山弟子,玄参。”
“是你!”戚城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我派人寻过你,说你已经……”
扶桑回答了他:“如今我已是长信宫的人,改名扶桑,如不嫌弃,可以让我见见病人吗?”
“当然可以!”戚城刚说完激动的神色又落寞了下来:“她怕是不愿意配合治疗。”
“若我有办法呢?”花重锦自觉十分了解白楚楚,毕竟是她笔下的人物。
“真的吗?”
花重锦定定的看向急切地戚城没有说话,这人竟能让官府的人开口叫主子,他的身份绝不一般,条件——她在等他开口。
“你想要什么?”戚城果然问她。
“你能给什么?”花重锦反问他。
“不兜圈子。”戚城此刻不屑于用任何谈判技巧,如果她的人真的能治好白楚楚,他愿意付出一切来换:“你的船没有许可停在烟阳码头我不计较,我会给你们颁发通行证。”他顿了顿,看着花重锦问明来意:“你想重新开辟航道?”
“当然。”花重锦道:“一来一回光路上就要一个月,我自然不是来游览风光的。”
“可以。”戚城承诺她:“只要能治好她。”
“我要恢复航道!”花重锦补充道:“两国正式的贸易通行许可证!而且航道长信宫可以随意处置!”
戚城没有犹豫:“可以!”
管家见他如此轻易的就答应下来十分震惊,要知道这条航道当初他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毁掉,他有多痛恨走私,多看不惯长信宫的作风,如今不仅心平气和的跟花重锦谈条件,甚至主动奉上对方想要的。
管家赶忙压低嗓音劝道:“主子,三思啊,此事咱们还没有向皇上汇报!”
“我准的!”戚城直接挑明了身份:“我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烟阳如今由我全权负责,航道的事情我说了算。”说罢他怕花重锦不信,甚至拿出了皇室的令牌递给她,“请先收下这个,待事成之后我再收回。”
花重锦接了过来,若是真的,这就相当于一个承诺,皇室的人极为重诺。
顾远无法辨别真假,倒是承泽伸手接过,只看了一眼便道:“是真的。”
“当初炸了航道,是楚楚来长信宫接你走的。”花重锦想到这段过往,不免伤感道:“那时候长信宫有进无出,只有她敢来,我倒是十分佩服她,已经有很久没见过这般真性情的人了,不曾想她现在却出了这样的事,若是你早些派人来告诉我……”
“我去拟协议条款。”戚城赶忙打断了她,他不敢再听她说下去,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眼眶已然红了,他嗅了嗅鼻子,强行平稳下情绪:“管家你先带他们去休息一下用些点心,我等会就过来。”
花重锦看着他仓惶逃离的背影,心里大概有数了,如今他竟然连这些话都听不得。
联想到前因后果,她眨了眨眼睛,与承泽对视了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大抵是后悔了吧。”
……
花重锦没有等太久,戚城很快便来了。
戚城递过拟好的协议给她:“宫主看看吧,如果可以——只要能治好楚楚,条约不满意的地方你可以再改。”
花重锦仔细看了条约内容,贸易时间、关税、商品,都挑不出错处,甚至条款对长信宫大为有利,她把条约递到承泽面前:“你看看。”
承泽看完道:“没有问题,但——”他俯下身体在花重锦耳边说道:“不平等条约,关税对长信宫来说为零虽有限制可是此条但对我们极为有利,只是此条款一签,日后航道上交朝廷怕是会引起不小的纠纷。”
花重锦也是如此想,此条商道本就是为了上交朝廷而开,两国贸易一定要不该掺杂私人恩怨。
“帮楚楚是我自愿,我很乐意结交楚楚这样的重情义的人,这份协议——”花重锦递回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烦请收回重新拟定。”
戚城没接,他深深的看向花重锦,像一个无助的小动物:“那你还会尽力吗?”
“这个自然。”
“那就拜托了。”戚城这才接过协议,诚挚道:“拜托你,一定一定,要救救楚楚。”
花重锦应了下来,她觉得这并不是难事,而且扶桑确实能治好蜉蝣的毒,她不明白戚城到底在担心什么。
可直到踏进白楚楚的院子时,她才知道这有多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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