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秦总,听得见吗?”电话里,段虹又问了一遍。
秦绪靠在蓝山三楼的露天阳台上,从走神中反应回来,深吸了一口烟:“你说。”
他的面容隐没在烟雾中,看不真切,只有肩膀的轮廓影影绰绰,勾勒显现。
“大致就是这些问题,高总敲定的方案我已经发送到您手机上,他询问方便的话在下周约个饭局。”
“排行程就行。”秦绪简单交代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烟头的一点火星在黑暗中被掐灭,丢入了一旁的瓷灰缸,蓝山这头的雨势已经停歇,但江市的南面却笼罩起一团黑云,将下方城市浇得模糊不清。
秦绪已经很多年没有喝过酒了,今晚算是破例,他饮了醒酒汤,此刻胃里舒服了许多。
下方的那扇暖光窗户里,偶尔能听到人声和杯盏相击声传来,听得他心烦意乱。
秦绪抬腕看了眼时间,转身下了高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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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局是在十一点准时结束,几个第二天有假的伙伴还欲拉着书叙白续摊儿,被他笑着拒绝。
和这位小老板相处起来,囚鸟的大家总是把他当做个同龄人一般,尤其是那些个刚来的实习生,见着这位长得好看的上司,难免不多几层好感。
虽然这层好感很快便会在工作中逐渐泯灭,可耐不住他几套奖金、休假、出国游的连招下来,叫小年轻们立马又抛之脑后。
所以,在他们的印象里,自家这位上司,那是颇有哄人的手段。
直到今晚亲眼看老板在顶头上司面前吃瘪,他们才彻底相信了那个业内,秦绪和书叙白不和的传闻。
从前,内部总有风言风语,说总部打压他们囚鸟,下面的人只当高层之间角逐的把戏,断不敢胡乱听信,做了别人的刀。
当然,书叙白也不允许有人听信这样的谣言,他告诉团队里的小伙伴,安心做事,结果会成为最有效的筹码。
事实证明,书叙白讲的确实没错,从他来到囚鸟后,将旗下曾经的几个研发小组笼络在一起,经过这几年的努力,几乎垄断了市面上如今大半的玩家群体。
原本并不主打游戏业的乌合,这些年竟然直逼游戏大厂前列,有人称,这是乌合给国内游戏上的第一课。
而当所有人都以为,就这样了吧,不会更好了吧的时候,《代号:桥》横空出世,打破了国内肉鸽市场空白这一局面。
再一次向市场证明,没有冷门的玩法,只有不努力的团队。
当然,前提是这个制作官得是书叙白。
所有人都认为书叙白很厉害,包括那些对他曾经有偏见的元老,大家都觉得,秦绪一定会重视起囚鸟,重视起书叙白。
哪知,这么多年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不闻不问的态度,业绩低下的项目组年底好歹都能领两句骂,囚鸟只有一个雷打不动、傻不愣登的新年礼盒。
打开是一个魔音绕耳的雪花水晶球,堆在囚鸟入门的荣誉墙上,逐年更新……
所以,书叙白那杯酒没能敬出去,手下们也只能接受天底下还有书叙白哄不好的人,这一事实,他们囚鸟就是个被乌合遗忘在角落的小透明。
于是私底下,大家早就将这番话讨论过一遍,心底都默默做出了决策。
倘若真到了那一天……
“叙哥,我们乐意跟着你干!”主程趴在车门边,似是表露衷心般激昂,好像明天他们就得集体打包跳槽了。
主美也在一旁点点头。
书叙白看着这俩人,有些懵,但仍旧笑着替他们关上了车门,目送离开。
他想他是真的有些醉了,连别人说话都听不太懂了。
看来下次聚会,真不能再喝酒。
屋内还有合作方,连同剩余的一些伙伴,书叙白都一一目送后,才缓缓走回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这些年里,他已经习惯了自己垫后,处理一切事宜,好像如此这般心中才会踏实些,有种万事万物握在自己手里的牢靠感。
虽喝了碗醒酒汤,但始终要缓一会儿,书叙白独自靠在露台边,表情难受,一种想吐吐不出的反胃,在胸腔里循环反复。
他突然想起多年前在酒庄喝醉时,迷迷糊糊立下誓,说这辈子再喝醉他就是狗。
汪汪汪。
小狗不守信诺。
歇了一会儿,他拿了外套起身,人还是有些晃,不过勉勉强强能走直线,扶着墙一点一点往外走。
这条长廊不算远,但走到门口的路,他却觉得好远。
“!”
转角处突然空了一瞬,大脑没能及时预判出,就在书叙白整个人即将直直摔下去时,手肘猛然被人抓住撑起。
秦绪从身后出现,背光而站,看不清表情。
书叙白以为自己酒还没醒,晃了晃头,试图让眼前恢复清明,等手腕处传来一丝痛感时,他才发现,面前人当真是秦绪无疑。
那骨节分明的指尖,还有些许凉意。
“你就想这样回去?”秦绪语气不善。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书叙白好像看见他有一瞬叹气,但太黑了,那也有可能是一个呼吸。
书叙白抽出手臂:“我叫了代驾,谢谢秦总。”
说完他又要往外走。
秦绪不用想也知道,他是万不会找应侍开那个口,把自己扶出去,只要他还能站起来,就是爬也要自己爬出去。
犟种。
“我送你。”秦绪长身跨前两步,追上了他。
但刚问出口,秦绪却立马后悔。
他又从书叙白那里,看到了熟悉,带刺般的神情,像是一种刻意的疏离,但随之更多的,是害怕。
他在害怕。
秦绪心中有什么东西,突然泛酸,竟然连手上的力道加重也没发觉。
直到书叙白面露难受,他才慌张松开了手。
“抱歉,我......”
书叙白并不在意,站起身来:“不劳烦秦总了,我想,您还有工作需要处理。”
见他目光朝自己风衣瞥过时,秦绪才发现自己口袋里的电话已经响了很久了。
是分公司的电话,看起来很急。
今夜的每个铃响,都像是早有预谋的算计。
几秒犹豫后,秦绪走到一旁接听。
他站在水台旁,耳边虽在处理着电话那头的事务,目光却一直目送着那道身影,逐渐消失在走廊。
-
“千真万确呢。”
后厨,几台商用洗碗机正辛勤运转,几个小女生站在跟前八卦,她们对那捧被丢入垃圾桶的鸢尾,都充满了好奇。
听闻她这样讲,另一个也附和道:“对对,炎哥刚刚和我说,那上面还有张卡片呢,写的是一串......一串,大概是......英文?”
另一女生打断:“是西班牙语啦,我之前修过的小语种。”
“那是什么意思?”几个女孩满脸期待地围了过来。
女生稍微思索了一下,脱口而出:“Pensar que no lo tengo. Siento que la he perdido。”
“想到不能拥有他,感到已经失去他。”她想了想,又道,“这应该是改过的版本。”
人群静默了几秒,而后不约而同,异口同声起哄:“哇哦~~”
“会是秦先生送给谁的呢......”
“花在垃圾桶里,你们想看的话这会儿还来得及。”女生一边收拾餐具一边道。
“没啦。”其中一个女孩子状似可惜道,“我方才去收拾房间时,垃圾桶里什么都没有。”
“可能阿姨打扫了吧。”
另一个摇摇头:“不太像,阿姨打扫怎么没把里面的垃圾一起丢了,倒像是被人拿走了。”
会西语的女生登时皱皱眉:“谁这么恶心......还去翻垃圾桶。”
后厨其余人一时间摊摊手,极力表明“不是我”。
-
这通工作电话并不算长,秦绪速战速决,挂断电话后,以最快速度赶到车库,一脚踩上油门,带起满地雨水。
他凭借记忆,估算着方向,左拐上了高架,将时速拉到上限,不多时,前方就出现了一辆白色欧陆。
几乎是卡着极限赶上,好在并没有走错。
雨夜寒凉,那辆欧陆打开了酒红色顶篷,此刻并看不清里面的人。
秦绪并没有追太紧,而是隔了一两辆车,在不近不远处跟着,前方车内突然打开了照明,书叙白的头从后窗玻璃隐隐透出来,似乎在翻找什么。
秦绪控制着车身,试图瞧得清楚些。
前面那辆红旗,偏偏在这时靠了过来,恰好挡住他部分视线,秦绪想要左侧超车,奈何车主似乎不愿相让,分毫不退。
两车一时僵持不下。
等红旗重新回道后,书叙白的车内已经恢复之前的黑暗,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今晚喝酒不多,一碗醒酒汤下去,就连周身茶气都冲淡干净了,但这会子却一下涌上了脾气。
迈巴赫的码力蓄势待发。
秦绪手中力道渐深,踩紧脚下油门,准备超速超车。
发动机的轰鸣声和车身的阻力声混搅在一起,落入耳中将理智碾成齑粉,整个城市遁入无人之境,此刻秦绪的眼中,只有最前方那辆宾利。
上了临浦大桥,雨势猝不及防地回归,噼里啪啦打在挡风玻璃上,一下浇醒了秦绪。
他这是在做什么?
秦绪松了脚,与前方的车拉开距离。
“想到不能拥有他,感到已经失去他。”原诗出自聂鲁达的《二十首情诗喝一首绝望的歌》,原译文为:想到不能拥有她,感到已经失去她。
秦总藏了小心思,换了个称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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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二十首情诗和绝望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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