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雨欣闻言一愣，看向她捂着嘴眯眼笑起来，陆雨惠瞥了她一眼：“笑什么？”
陆雨欣见她没有生气，飞快地看了眼门口，见没人进来，凑过来小声说：“我是没想到七姐也会有这样的想法，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难道不可以？”陆雨惠也笑了笑，跟她陈述事实，“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家平日里有点肉啊蛋啊都进谁的肚子里，这我自己捉来的，总不能自己都吃不上一口。”
陆家从上到下为了个男娃拼命生，可重视家里的男娃了，但凡有点肉，都是先给陆宝深陆大海，张荣翠作为家里最年长的，也时不时能分一杯羹，至于家里其他女人，能给她们留口汁就不错了。
早上陆雨欣帮她解释过，陆雨惠本来就对她有不错的印象，这会儿她眼神清澈没啥心机，是个单纯的，陆雨惠也不介意多说两句。
何况两人睡一个房间，还一张床，还是能好好处关系就好好处关系。
果然，陆雨欣听完沉默了，过了会委婉开口：“七姐你这样做阿婆阿爸会生气的。”
“他们现在也在生气，再添把火而已，慌什么。”想到刚刚有趣的画面，陆雨惠忍不住低笑出声。再好的母子关系，不也是在利益面前分崩离析。
陆家人把女儿当摇钱树，会养大几个女儿也是给口吃就行还能干活，如今都把她养这么大，怎么会甘心不拿回本。看他们的反应，怕是在把陆雨宁嫁出去的前后脚就把她嫁出去了。
陆雨欣一噎，对此竟然无言以对。她阿婆平时里对她和几个姐姐都是贱｜种贱｜骨头赔钱货的骂的，横竖看她们不顺眼，她阿爸时不时也动手，至于她阿妈，不煽风点火就不错了，更不是不可能帮这些‘成为她的耻辱’的女儿的。
陆雨欣排第八，和前面几个姐姐受一样的气，小时候还要被陆宝深时不时骑脖子上当马骑，嘴上不说，可心里也不服气，她明明也是阿妈生的，怎么待遇就不一样了。
想通了后，陆雨欣深吸了口气，蹭过来蹭了蹭她七姐：“那待会儿我们就煮汤，还舀好一人一碗端出去。”
陆雨惠朝她竖起大拇指：“聪明。”
陆雨欣垂眼羞涩地笑了笑。
心里却忍不住想着：真好啊，七姐现在有人气了，被打也知道躲了。
姐妹俩分工合作，一人剁猪草一人杀鱼煮汤，干的热火朝天，陆雨惠甚至还去屋后的菜园子之一摘了点葱叶子，等李月和陆雨宁挑着粪桶回来时，鱼汤早就煮好了，煮透的几条小鱼被她用碟装着留给那三个人，而汤直接装了每人一碗，清是清了些，可瞧着上面飘着的葱花和油花，还是挺有食欲的。
陆大海和张荣翠吵了架，陆大海吵完看到摔坏的烟筒，动手后悔不已，赶紧跑去修理他的烟筒了，而张荣翠又嚷着这里痛那里痛躲回了房。
都亏他们都不在，不然要是知道陆雨惠捉了鱼，是不可能让她这么做的。
果然等上了桌看到了每人碗里的汤，张荣翠就瞪起了眼，怒视着做饭的陆雨欣：“谁让你们做汤的，煎着多好吃。”
蓦地被凶了，陆雨欣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桌下的小腿就被人轻轻踢了下，她下意识看向踢她的人，发现是她七姐，顿时一顿，没出声。
见她接收到信号，陆雨惠这才看向张荣翠，抿了抿唇，眼眸中带着几分不解和苦涩：“这么几条小鱼煎了也没什么吃的我就想着做汤了，阿婆是不喜欢喝汤吗，阿婆要是不喜欢喝的话……能不能给我喝，不知道是不是生病多了，这两天我总觉得身体没力气，还头晕，不及时补补，我怕以后会影响……”
说到这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陆雨惠垂下了眼眸，长睫毛轻轻颤抖着，似乎是要哭了。
她皮肤比其他人白些，这会儿低着头抖着肩膀更是脆弱不已，灯光下的侧脸看上去似乎都更加苍白了。
李月本来正要说她，听到这也愣住了，目光落在七女儿身上犹疑、不敢置信，脸色差得要命。
老七是早产儿，那会儿条件不好她身体虚弱孩子就提前出生了，早产儿不好养又还是个女娃，家里穷本来都不想养了，结果陆老头非要养，说庙里大师说要是不要这娃他们陆家怕是要断后。开始那几年为了后代他们对陆雨惠还是好的，等陆宝深出来了家里有了后，就看这个女儿各种不顺眼。不过都养到能干活了，也就养着了。
这会儿听她这话，都是女人，哪里不懂对方未尽的意思，一个女人身体差最怕就是不能生养，陆雨惠就快二十了，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去看医生被人说不好生养，不然到时候谁会要她，他们家不得亏死呢。
他们家已经出了一个老五结婚一年肚子都没个动静，都要被人家说死了，可不能再出一个了。
想到这儿，她扯起僵硬的笑，把自己的碗往陆雨惠面前推了推：“阿惠要喝的话，妈这碗就给你吧，你阿婆年纪大要营养，你就别跟你阿婆抢吃的了。”
陆大海也脸色难看，看了他阿妈和陆雨惠一眼，两腮的皮肉动了动，到底没说什么。
对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张荣翠脸色清白交加，捏着鼻子咕噜咕噜地把自己那碗汤喝了，没再接陆雨惠的话，但也不可能把自己的让给对方喝。
陆雨惠对生不生孩子无所谓，她在原来的世界都单身三十多年，工作忙得根本没时间思考这些，哪怕现在说的是自己的身体，但无关性命，提起来也像是在说和自己无关的事。
但她知道这个年代的人对这个特别看重，把桌上几个人的神色收归眼底，陆雨惠微微勾了勾唇，目的达到，也就足够了。
当然，对几个人的观感也就彻底跌落谷底。
但李月都把汤推她面前了，她也不能真的喝，便抿了抿唇努力压下笑，弯着双眸看向李月：“妈你真好，谢谢妈。不过我有一碗了，妈你这个你就先喝吧，等我以后抓到鱼也煮汤，多喝几次，慢慢补上来就好了。”
“就是不知道阿婆会不会又想吃煎的……”
说罢，又垂下眼，委屈又可怜。
“……”
桌上一片安静，其他几个人齐刷刷看向捏着碗的张荣翠，一时之间只听到陆宝深吃东西的咀嚼声。
张荣翠都要被气死了，扭曲着张脸怒视着她，恨不得她变成个哑巴就说不出这样气人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你给我闭嘴，煮汤就煮汤，行了吧？”
陆雨惠面上真诚，心里差点笑出声，这会儿憋笑憋得可痛苦了：武力治不了你们，嘴皮子功夫我还就不信了，陆家人会撒泼又怎样，说来说去就那些话，比胡搅蛮缠的甲方好多了。
她对整治这个家庭也没兴趣，所做的不过是为了自己而已，也就不在乎其他人怎么想了。
陆雨欣看着她七姐说变脸就变脸，微微张大了嘴，整个人一愣一愣的，瞧上去有点傻。她下意识地看向陆雨宁想看她的反应，却发现六姐在喝汤，见她看过来，她六姐还眼神催促她：喝啊，赶紧喝啊。
“……”
陆雨欣在她的鼓励下，到底是端起了碗。不过，她从自己两个姐姐身上似乎是学到了什么，心里莫名地有点兴奋。
其他几人各怀心思，而陆宝深早就把那几条鱼挪到自己面前，没一会儿就剩下鱼骨了，吃完了还不知足，小声抱怨起来：“煮个汤鱼肉一点鱼味都没有，陆雨惠真讨厌。”
一顿晚饭吃的鸡飞狗跳，等吃完都快八点了，吃完饭，陆大海和李月也不管桌上的碗筷，带上陆宝深打着手电筒去村长家看电视了。全村就村长家有一台电视机，平时大家吃完了饭都会去村长家看电视，最近收稻谷吃饭晚，等他们到时早就没了位置，只能在外面听声音。
陆宝深哪里愿意，哭着嚷着最后骑在了陆大海脖子上。看得其他人纷纷笑，半大小子还当自己是个娃娃，十岁的人了还骑阿爸，羞不羞啊。
陆雨惠对黑白电视没兴趣，帮忙着收拾完就洗漱，随后早早回了房。
这一天下来都累坏了，忙起来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躺下只觉得全身骨头都痛，床板还硬，硌得慌，像是被人打了一顿。
等陆雨欣进来，她已经是躺在床上的咸鱼一条了。
陆雨欣坐在床上，见她这样没忍住笑出声，被陆雨惠怒视后忙收了笑，双手飞快地帮对方捏捏腿。
陆雨惠舒服地眯眼。
捏了一阵，陆雨欣舔了舔唇，带着商量的语气：“七姐，告诉你个事好不好？”
“嗯？”
陆雨欣顿了顿，这事她本来不想说的，七姐平时那样和她说了也没用，但今天的七姐似乎有些不一样，她便壮起了胆，觉得这事还是要跟她说一声。
“五姐前两天找我了，是为了六姐嫁人的事，稻谷明天再打一天就差不多了，我们后天去找五姐好不好？”
陆雨惠扒拉了下接收的记忆，发现自己对这个五姐没多大印象，只知道对方和她一样是这个家里不受待见的，不过人勤劳能干，是个实在人，待遇就稍稍比她好一点。
她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不过还是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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