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相再次醒来是在医院，消毒水的味道直冲天灵盖，让发晕的头更加疼痛，有些发涨的难受。
周围有医护人员看着，见顾宁相醒来便赶紧通报给了上级，并联系了警察。
她可不敢怠慢，毕竟这是涉及到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豪门男尸案”。
两具长相帅气的男尸交叠在在一起，其中一具还颇为有钱，是当地很有名的富豪之子。
她看过流传出来的照片，精致的面容染上鲜血仍旧掩盖不住贵气，眉眼间比起恐惧，更多的却是一种温柔和释然的感觉。
旁边的男尸手里还拿着刀柄，似乎是始作俑者，闭着眼睛的面容虽然俊美，却倦意明显。
鲜血顺着他的脖颈淌了满屋，将两具躯体都染上暗红色，连带着一旁昏迷的学生雪白的衬衫也变得猩红色一片，在阳光透进来时看起来很是骇人，同时还有一种无声的悲凉弥漫在空气中，混杂着铁锈般血腥的气味。
想到这照看顾宁相的护士不免有些惋惜，心想顾宁相肯定受到了不小的打击，轻声安慰道，“你好好休息，待会可能会有警务人员过来询问你一些细节，不要紧张。”
事实上顾宁相也确实受到了不小的打击，此时正有些怔愣。
他醒来并没有看到陈白昶便有些慌神，眼下听见护士说警务人员便不免更加不安，凝了凝神，尽量平稳的语气问道，“怎么了？是......谁出了什么事吗？”
问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不安越来越重，声音几近有些发颤，缩在被子里的手紧紧的抓着衣角。
“嗯...”护士显然是有些为难，这些日子里都没有看见有什么家属过来照看这个年纪尚轻的高中生，心下已经猜到了些什么，不忍打击道，
“具体的我也不好说什么，马上会有调查案件的相关人员过来与你说明情况，你刚刚醒来，先好好休息。”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不等顾宁相再追问。
顾宁相见护士离去，赶紧翻找着手机，妄图联系陈白昶。
他并没有翻到手机，比起陈白昶，先看到的却是一身警服的警务人员。
其实这案子基本已经调查的差不多了，两具尸体上只有彼此的指纹，拨叫救护车的手机也就在尸体旁边，很显然顾宁相只是相关的受害者，并没有作为凶手可能性和依据，只不过一些细节和详情还需要再向顾宁相了解一下。
“你好。”负责调查此事的警察名叫姜语，是个经验尚浅的新人，因此这种没有什么悬念的案子便交给了她来调查。
可能也是因为经验尚浅，刚工作不久的她望向年纪不大的顾宁相眼中分明的不安时忍不住偏了偏眸子，低声道，
“我们已经调查过你的相关社会关系，发现你与...死者陈白昶的关系斐然，并且与你曾经同为同学的沈鹤唳也已经遇害，因此我们希望你能详细提供一下相关情况，以便我们进一步梳理案件的详情。”
顾宁相哑然，在听到陈白昶死讯时睁大了眼睛，却什么也说不出，喉结滑动，声音有些发紧，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不确定的再次询问道，“我与...谁？陈白昶怎么了？”
心其实早已经跌落到了谷底，但还是忍不住抱着一线希望，侥幸的想着万一是自己听错了而再次询问了一遍。
慌张的神情不加掩饰，眼中的焦虑和悲戚在面上显露无疑，单薄的肩膀几乎要连病服都撑不起，引得人一阵怜惜和同情。
姜语终究是不忍打击面前的这位神情绝望的病人，分明刚刚苏醒就面对这样沉重的打击，换做是她的话她也受不了，更何况对方只是个高中生。
叹了口气，正欲转身离开让顾宁相一个人静一会，却被顾宁相拉住了袖口。
“与我详细说明一下吧，我会把知道的全提供给警方。”
姜语看向对方那苍白的面庞，拒绝道，“你还是先好好休息，其实......”
“告诉我吧，我没有想要休息的心思了。”不等姜语说完，顾宁相便出声打断。
姜语心下有些后悔将那些事情早早告诉了顾宁相，再次叹了一口气，沉声将陈白昶与沈鹤唳的死讯重复给了顾宁相，并询问了顾宁相详情。
奇怪的是，顾宁相的面容悲伤，却并不落泪，唇边始终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这让姜语有些意外，同时也带了点安心。
她很怕顾宁相会无法接受这个答案而病情加重，眼下看来却是她多虑了。
“那就好，你好好休息吧，至于死者的遗物我已经交给了负责人看管你的护士，她待会就会给你。”
顾宁相浅笑，黑白分明的眸子半眯着，似是有些累了，半晌才出声道，“好的，这些日子里麻烦你们了。”
“没事，我们的职责。”这么小的孩子听说学习也是名列前茅，可惜命运有些多舛，姜语暗自叹息。
顾宁相偏了偏头，看向窗外，轻声道，“我能出去一趟吗？”
姜语一怔，她看出顾宁相的倦容，还以为对方要好好歇息一番才是。
“啊、这个...要问问护士才行，我去给你问问吧。”姜语犹豫的回答道。
“那真是麻烦了。”顾宁相仍然挂着温和的浅笑。
“没关系，你先休息。”
姜语再次回来到病房门前，却不见对方的踪影了。
她心下一紧，有些猜到了顾宁相的打算，“你们医院有没有天台？”
被问到的护士也跟着紧张，回答道，“有，有的。但因为害怕病人轻生，已经将门锁起来了。”
她们到的时候就看到顾宁相坐在天台门的旁边，瘦弱的身形缩在那一角，看起来十分落寞。
姜语赶紧看向一旁的窗户，发现也都上了防盗窗，才松了一口气，试探性的安慰道，“你不要轻生，陈白昶不会希望你这么做的。”
“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陈白昶不会希望他这样做，他连日来的不安终于有了答案。那些个幸福总掺杂着僵硬，对方就像早已知晓自己的死期一般拼了命的工作，时而像是在交代遗言一般说着些什么，顾宁相一向敏感，他当然早就发现了不对劲。
只不过他当时并不知道这些不安的原因，他也并不知晓陈白昶为什么会得知自己快要死亡，他直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原因。
他只知道，他不想再活下去了。
他的生命漫长而又短暂，漫长的时候让他觉得度日如年，而当他清楚的觉得自己很幸福的时候又总是转瞬即逝。
比方说就现在，他多么希望可以回到跨年的那幅场景，他和陈白昶靠在一起数着倒计时。
或者再早一点也可以，他刚刚收到陈白昶给他花的时候。
亦或是没有那些浪漫的时刻，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清晨，对方在自己刷牙的时候说些无厘头的话，或是一同躺在床上铺着月光。
无论什么，都好过现在。
姜语试探性的往前，朝顾宁相伸出手，却见顾宁相白皙的手臂上满是抓痕，他远远没有看上去的那般平静。
顾宁相低着头，她并不能看清楚顾宁相的神情，对方是悲伤还是面无表情，有没有哭，她都看不到，但却可以发现对方单薄的肩膀一直在颤抖。
“他的遗物...就是他的手机上，他临终前编辑了一句话，没来得及发出去。”姜语低声说道，将关机许久的手机重新启动。
警察通常会对这种命案彻查手机，却没发现任何端倪，陈白昶和沈鹤唳像是没有任何来往，对顾宁相也仅仅是编辑了一句未能发出去的话。
顾宁相几乎可以猜到陈白昶会写些什么，但当他看到那句简短的，没能来得及发给自己的话时，仍然不住地将一滴滴发咸发烫的泪水滚落在脸侧，视线时而模糊又时而清晰，终究忍不住伸出手将那不算昂贵的手机紧紧的握在手里。
“密码全都是你的生日，好好活下去。”
没有任何华丽的词藻，一点都不煽情，甚至临终之际还在交代自己的支付密码，没有什么其他的嘱咐，甚至不曾恳求对方替自己看一看未能来得及去欣赏的风景，就只是简单而又了然的一句，“好好活下去。”
似乎不论是出生还是死亡都透露着平凡，引不起任何人的关注，除了顾宁相。
将手机握紧，呼吸仍旧忍不住发颤，他仍旧没有独自活下去的勇气，明明早就决定好了自己的结局，可当他真正看到陈白昶最后的遗言时仍然有些动摇。
“这是那个男人最后的心愿了......”姜语怕顾宁相再次轻生，这样低声对顾宁相嘱咐道。
这是那个男人最后的心愿了......顾宁相听到这句话，却像是无法理解这句话一般，双瞳有些扩散，眼前发黑，终于忍不住再次倒在了姜语的面前。
手里的手机一松，和顾宁相的身躯一同倾倒在地上，发出的响声沉闷，就像顾宁相的短暂的人生一样。
“快、急诊......”
“心电图，怎么样了......”
“心率过缓......严重......”
那些嘈杂的声音在顾宁相耳边吵着，恍惚之际，似乎回到了自己第一次来医院时，有陈白昶陪着的时候。
沉醉在回忆中，让他觉得那时候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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