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的规矩,丫环婆子探亲或者外出要到管事婆子那里去登记,这比徐欣芮自己出门要方便很多,所以很多小事她都安排两个丫环外出,今天是去药铺,玉碧办事仔细,这差事就被她领了去,她来到管事婆子处,先把银翘昨日才做的点心包在帕子里递了过去,
“孙妈妈,五小姐让奴婢出门去顺康药铺办点事,午时前回来。”
孙嬷嬷手快的把那帕子摸到了自己跟前,打开一看是两块方方正正的金糕卷,喜滋滋的道,
“银翘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她说着把那帕子又包了起来收到了抽屉里,这么好吃的点心她自己可不舍得吃,等中午带回去给孙子,合上抽屉她把桌子上的一个牌子递给玉碧笑着道,
“你也是个能干的,跟着五小姐可是个有福气的。”
这两年随着顺康药铺名声渐渐起来,徐家的下人有个头痛脑热的都奔着顺康药铺去,五小姐说了,自家人用药打八折,各个都很欢喜,碰到五小姐身边的丫环都客气的很。
玉碧出门的时间很早,药铺已经开了门,但还没有什么病人时,她想着是早点把那‘安神丸’给孙大夫,免得他等会忙起来顾不上找他不方便,谁知今日她一进顺康药铺的后门就惊呆了,只见平时这个时候都在读医书的孙大夫站在大象滑梯前,从上面‘咯咯’笑着滑下来一个小男孩正扑到他怀里,
“爹!好好玩…”
正当她惊疑时,从北面小楼里走出来一个年轻妇人,简单的粗布麻衣,头上一支简单的木钗,含笑朝着那玩耍的两人喊道,
“相公,浩浩…”
这…这…
安管事听小伙计说玉碧过来了,料想是小姐有事吩咐,出来相迎时就看她傻站在院子里,不由轻咳一声…
事情要从几年前说起。
孙怀成是徐欣芮机缘巧合下寻的的第一位坐诊大夫。
他也是个苦命人,年幼丧父,为了供他读书,母亲白天地里忙活,夜里织布纺线,日夜操劳之下身子早早就累垮了。
小小的县城只有几个医术普通的大夫,他挨着请来给母亲诊治,都说积劳成疾伤及根本,无药可医,为了卧床不起的母亲,他从读圣贤书转而去读医书,想自己救治母亲,奈何无力回天,母亲在他二十岁时就撒手人寰,给母亲办完丧事后家里一贫如洗。
他的岳丈让他继续专心读书好考取功名,可他却对医术起了浓厚的兴趣,觉的治病救人也是一种人生追求,于是他们夫妻就被岳丈棒打鸳鸯了。
孙怀成一怒之下把家产变卖背井离乡到了京城,誓要拜得名师在医术这条路上走到黑。
奈何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京城是名医多,可人家不轻易收徒啊!
收徒要么年龄小的,有天份的,要么家里的子侄后辈,收徒就跟养孩子一样,从小养大的情分自然深,半路带艺拜师的除非熟人做保,鲜少有肯收的。
孙怀成很快就花光了积蓄,靠走街串巷当游医糊口,赶巧徐欣芮想请个民间大夫给母亲诊治一番,御医的医术是好,可开药太保守,眼看姨娘一天天的衰弱下去,一天有半天陷入昏睡中,她就想找民间大夫赌一把。
尚文帮着把京里几家有名药铺的大夫都请了去帮姐姐诊脉,结果开的方子都大同小异,直到有次在自家门前街上碰到了拿着“医”幌子的孙怀成,一聊之下竟然还是老乡,俱是曲阳县人,只是一个县南一个县北,但在这离家千里的京城,就是妥妥的老乡了!
尚秀的身子亏虚的厉害,和孙怀成的母亲症状有些类似,他开了一个药方,和以前御医的方子相差很大,让已经陷入昏迷的尚秀又坚持了一年多的时间,当时顺康药铺没有坐诊大夫,徐欣芮就邀请他坐诊。
这几年下来,徐欣芮淘了很多医书给孙大夫研习,誓要把他往名医之路上推,同时也给孙大夫提了做适合小孩吃的成药要求,随着几种方便好用的成药推出,顺康药铺赢得了口碑,而孙怀成的月俸水涨船高,他吃住都在药铺里,药铺每季还发两身衣裳、鞋袜,徐欣芮肥水不流外人田,身边的几个丫环把这些给包了,各走各的帐。
就这样他很快就攒了不少银子,去年年底在京城置办了个小院子。
房子有了,和他成为好友的尚文就好心催他成家,他叹了口气,拜托尚文打听一下他合离后的妻子,
“她嫁给我后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我心里对她有愧,若是她过的好,我才能安心成家。”
这些年他午夜梦回时,最后悔的就是当时意气用事,若是桂香过的好,他才能安心成家,他让尚文帮着带回去一封信,还有一百两银子。
没想到这次年后曲阳县送来的第一批货,随行多了两人。
看着抱着自己大腿喊“爹”的小娃娃,孙怀成都傻眼了,
“桂香,他真的是我儿子?”
田桂香是个很温婉秀丽的女子,孙怀成当年年少读书好,经常被先生夸赞,被田桂香的父亲听到了,田桂香的父亲是当地的富户,最大的愿望就是改换门庭,一听有这等读书的苗子,很快就托媒人把女儿许配给了他,要知道当时田桂香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一枝花,孙怀成一听媒人提亲,自然是千肯万肯。
谁想这厮半路改行学医去了,为了亲家母,女婿还年轻,田老爷刚开始还当是个佳话宣扬自己女婿孝顺,可亲家母过世后,女婿却还想继续学医,他就接受不了了,几番苦劝无果之后,想着女儿还没孩子,干脆合离另嫁,总比填这个无底洞强。
“他今年五岁零十个月,你说是谁的!”
田桂香眼里噙着泪,声音却是冷冷的反问道。
“对不起,桂香,我只是…只是不敢相信,”
孙怀成其实只是不敢相信而已,倒不是真怀疑这儿子不是自己的,他蹲下身把儿子抱了起来,面对着前妻愧疚道,
“若是知道你有了身孕,我绝对不会签那合离书的。”
田桂香却冷笑道,
“我看你签的那么痛快,还以为你巴不得合离呢!”
这个…这个…当时岳父都指着鼻子骂他窝囊废了,绝不让女儿跟着他受苦,是个男人就放她回娘家,他一时没忍住就…
“那这些年你?”
他有些不敢问,既期待又害怕。
“我都有了身孕了还能怎么办…”
田桂香给了他一个白眼,真是够傻的。
玉碧回去和小姐说起了此事,徐欣芮感叹道,
“还好孙大夫是个有良心的,不然真苦了田娘子,不过照田娘子敢凭一封信就带着孩子寻过来的勇气,也不是个寻常人。”
“小姐你是不知道!”
玉碧却摇头说道,
“我听田娘子说这两年尚家在曲阳县已经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了,尚家管事给她送信时,她父亲亲自出门接待,客气的不得了,她当时接到信和银子后,想着有这百两银子也够她把孩子养大了,谁知他父亲把她给赶出了门,说百两银子算个毛,京城的大宅子才是他外孙正经的家产…”
这反转,徐欣芮都没想到,
“敢情她父亲竟是个好的!”
还以为是个嫌贫爱富不顾女儿幸福棒打鸳鸯的老古董呢!
“是啊!我要有这么个父亲该多好!”
半夏在旁边听了有些羡慕。
徐欣芮和玉碧齐齐看了她一眼,又一起叹了口气,
“唉!”
别说她了,自己的父亲都不一定能做到这一点呢!
徐正简可不知道女儿对自己的期望是这个,趁中午吃饭的时间,尚广请他在酒楼里吃了顿便饭,这些日子两人都忙,也好长时间没见了。
尚广也没瞒他,把外甥女给自己画的图纸拿给他看,未了道,
“这几天我瓷器坊刚到了一批货,今天已经忙的差不多了,得空我就去帮欣芮看院子,若是有合适的我买下来直接到衙门里过户,就写欣芮的名字,以后她出嫁这院子就算她的嫁妆了。”
他这些年赚了不少钱,本来也是打算给她置办些嫁妆,有她自己需要的岂不是更好。
这小舅子明显是来敲打自己的,徐正简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闷酒,
“欣芮同意就行,不过你赚银子也不容易,到时候你买了院子花了多少钱跟我说一声,我贴补一些。”
尚文提起酒壶给他满上酒杯,
“算了吧,你手里那点银子你太太算的清楚着呢,别到时候给我个百八十两,她还以为这院子的钱都是你出的呢!”
这话却是有典故的,当时尚秀进京带了不少私房银子,确实有一部分是定州买的宅院出手的银钱,可那里又不是京城,一个院子能值几个银子,本质上还是尚秀有尚家做买卖的遗传,就看她进京后马上置办的院子、铺子、庄子就能看出来。
那几年在曲阳县倒是没怎么动,等去定州时把嫁妆的地和铺子卖了后,她在定州倒腾倒腾赚了不少,当然借公公的光是肯定的,但是在二太太眼里,就是这些钱都是丈夫和公公贴补给她的了,没的解释。
徐正简有些难堪,但是这是事实,他也只能沉默,尚文见好就收,说了两句也就打住了此话题,转而问道,
“我听说元茂读书很用功,这都是姐夫教导有方。”
说到儿子,徐正简明显开心了起来,
“元茂聪慧又懂事,等明年我准备寻一名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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