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熹茗惊得又是好一阵咳嗽,末了,才气虚地问宁舒眉:“你父亲?我们在岳溪?”
宁舒眉不理她,偏着头“哼”了一声,跺着脚毅然出门去。刘大夫眼瞅着宁舒眉离去的背影,又不知该如何同病怏怏的路熹茗交代,站在那里惶恐又无措。
路熹茗倒也没什么精力挽留她,只想弄清楚眼下的状态。她所在的房间装饰精美,但是环亚普遍房屋制式,看不出如今所处位置。房屋窗户紧闭,让人分不清白天黑夜。
离这里大概五米远处的屏风侧边放着一盆红彤彤的液体,散发着些许腥臭味。路熹茗想,那或许是血,只是未必会是她的血。
房屋东南侧有个火炉,此时烧得正旺。四月天里,还有什么地方需要用到火炉?可宁舒眉和刘大夫并没有裹着厚衣裳,这才让她没有在第一时间意识到有何不对劲。
路熹茗蹙眉捏起床头柜上散落的药丸,闻了闻,随后问刘大夫:“这里是北方?”
“是的,小姐,”刘大夫站在原地微微俯身回话,“您的伤口需要每日用冰雪敷过才能愈合,宁小姐就将您带到有雪的地方了。”
“那桶是融化的雪?”路熹茗指了指屏风,有些无奈地反驳,“哪有这种道理?冰雪又不是那么干净,长时间接触伤口,感染了,反而影响愈合,况且,她又不是不知道伤口沾水好得慢。”
“这......”刘大夫被质疑后,回话的声音更小了,“我也不清楚,这是宁大人找的洛京医馆的名医说的。”
“舒眉她竟然同意?”
“宁小姐她见您连着好几日高烧,昏迷不醒,试了数种方式都无用,心急如焚,只好听从宁大人的安排。”
路熹茗知道面对权贵,普通大夫确实没什么话语权,于是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没那么咄咄逼人。她问:“那刘大夫您的意见是什么?”
“我......我没什么意见,我只是为您制药的,为您冰敷的另有其人。”
路熹茗捏着药丸,直觉这整件事另有蹊跷,只是此时体力不支,头昏眼花,脑袋里也装满了疑虑和困惑,实在是不知该从何处理清头绪。
她又闻了闻药丸,被褐色小圆粒浓烈的气味呛得直想咳嗽。她问:“这药到底是治什么的?我,咳咳......中了什么毒?”
“哦哦,这是治疗咳疾的,至于中的毒......”刘大夫抬眼迅速看了一眼大门,见那门紧锁,门外也不似有人,却依旧不敢给出回答,只是小心翼翼擦了擦额头微微沁出的汗。
路熹茗却帮他回答了:“没什么大不了,是吗?这药味独特,想必加了霜胆,因此它并不能止咳,却能活血化淤。我伤口未愈,为何要活血化淤?怕是有人不想让我好起来吧。”
刘大夫赶紧小声插话:“嘘,隔墙有耳,可别再说下去了......在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既然您真的是懂行的,那就别吃那药了,但您大人有大量,可拜托您千万别让宁大人和小姐知道,否则在下的行医生涯就到此为止了......”
“你出去吧,就和他们说我吃过药了,”路熹茗没打算为难他,“我就当作不知道。”
刘大夫得到宽恕,立马鞠了个躬,说了声“明天见”,提起药箱就推门而出了。
路熹茗才不要“明天见”呢,既然毒已解,她便没有理由再呆在这个不知名的豪宅里,至于咳嗽什么的都是小事,随便吃点药便也好了。
因怕门外寒冷,她裹着毛毡走下了床,打算去找宁舒眉并向其道别。可她刚一推开门,就发现毛毡根本用不上。门外是长长的回廊,回廊里也异常温暖。路熹茗摸了摸墙,又弯下腰来摸了摸地,原来那墙和地都是热的。
地面和墙壁皆一尘不染,路熹茗却还是拍拍手,试图拂掉那不存在的灰。她暗忖着:“等我有钱了,我也搞这种地暖。”
走廊里有侍女提着篮子经过,见到路熹茗后,不动声色地加快了脚步,飞快地从她身边擦过。路熹茗好奇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对方却早就消失在走廊尽头了。
她回过头来,走了还没两步,便被两名管家打扮的男子拦住了。
其中一人胸口扎了个棕色丝带,彬彬有礼地朝她行了个礼,说:“秦姑娘,请问有何需要?”
“我要找宁舒眉。”路熹茗直抒胸臆。
“宁小姐此时正在与老爷谈话,”另一个管家不带感情地回答,“请秦姑娘回屋稍等片刻,我们会向小姐转达您想见她的意向。”
路熹茗见他们不愿让自己再向前踏一步,不想计较也懒得争吵,索性换了个诉求:“我饿了,想吃饭。能否请二位安排一下?”
“当然,还请秦姑娘回屋,稍等片刻。”棕色丝带管家伸出手来请她回去。
他们好像只会说“稍等片刻”,但没人知道他们对于“片刻”的定义到底是多久。路熹茗等了十分钟便等来了一顿美味可口的饭,却等了三个小时都不见宁舒眉。
她终于恢复了些体力,头也不晕了,这才揭开右胳膊的纱布检视起伤口来。那伤口果然依旧渗着淡黄色的水和白色的脓,意欲结痂,却总露出些血肉来,同她料想的差不多。只是似乎有人给她上了止痛药或者麻药,因此伤口虽看着惨烈,她却感受不到什么疼痛。
第四个小时过去了,路熹茗吃着第二顿饭,从佳肴里吃到了半条虫子,和一些没有化开的白色粉末,这才惊觉自己如今好似也是被囚禁了,只不过牢房从阴暗的地下室变成了豪宅。
第五个小时过去了,宁舒眉还是没有出现,路熹茗有些后悔,早知道刚刚不应该把她气跑的,或许自己还能得到更多消息,早点出去。
她有些焦虑,在房内踱起了步。一边担忧魏寻的安危,一边操心宁舒眉的处境。最重要的是,她行囊里的身份纸又不见了。路熹茗倒不觉得是宁舒眉拿走了她的东西,但是她对宁父倒是实在信任不起来。
只不过她早已经不是岷国公主了,只是个默默无闻的百姓,宁家人为何要针对她?
第七个小时过去了,路熹茗躺在床上就快要睡着了,宁舒眉总算出现在了她的房里。
宁舒眉轻轻关上了门,隔着屏风朝着床瞅了一眼,以为路熹茗正在沉睡,便倚着门无声地哭了起来。她的嘴巴牵着耳朵,咧出了痛苦的弧度,不断扬起袖子地把滴落的泪吸干。
“你怎么了?”路熹茗忽然出声,吓得宁舒眉呛到一口空气,打了个嗝。
她只尴尬了一秒,就迅速调整好姿态,抬起头慢慢朝路熹茗走来。
“你吃药了吗?”宁舒眉还是和那药过不去。
“嗯,吃了。”路熹茗装作乖巧地点点头,说了谎。
“那就好,一定要遵循医嘱,才能早些康复。”
“舒眉,”路熹茗裹着毛毡坐了起来,“你看到我的身份纸了吗?”
“不就在你包里吗?”宁舒眉吸了吸鼻子,指着衣柜说,“我一到这里就把你的所有东西放里面了。”
“但是现在没了。”
“不会吧?我一会儿帮你问问来打扫的人,他们或许看见了。”
路熹茗又点了点头,道了声谢,还真诚地说了句“谢谢你带我来这里,为我治病疗伤”,宁舒眉听了很是受用,嘴角微微扬了起来,小梨涡也若隐若现。
“所以我们在哪里?”
“北瑞,这里是我曾祖父的宅子,我家曾祖辈住在这里,直到我祖父才移居月栖,我父亲几年前把这宅子里里外外翻修了一遍。”
路熹茗心下了然,翻修过,难怪老宅子装修如今是环亚制式。北瑞,似乎是长乐最东北边的城市了,这里倒是有雪,只不过没有寒照那么多。
随后,她轻声问:“你刚刚哭什么?方便说说吗?”
宁舒眉笑容僵在了脸上,捏着袖子不自然地回道:“我看你还没醒,怕你醒不来了。”
路熹茗没有拆穿她,只是指着她的腿问:“你的膝盖怎么了?好似走路没那么灵活了。”
少女像是被戳到了痛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鼓着腮帮子带着傲气说:“我不小心摔着了。”
“舒眉,真的谢谢你为了我做的一切,”路熹茗走到她的身边,为她拉来一张椅子,邀请她同自己一起坐下,“但是我怕因为我,你会被人利用。”
“什么意思?”宁舒眉满脸疑惑,却也扶着椅子慢慢坐了下来。
路熹茗从手帕里拿出藏着未吃的药丸,摊开在桌上:“我行医也有一年了,以我的经验来看,这药并不治疗咳嗽,而是加速出血。我的毒也早就解了,冰雪敷伤口只会让伤口感染化脓,从而高烧不退。但退烧药和麻药倒是似乎有人天天都在饭菜里加上了,我才能活动自如也死不掉。我想问问你,是不是有人不想让我这么快好?你有什么头绪吗?”
宁舒眉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桌上的药丸,皱着眉笑出了声:“你说什么?”
“没事的,不相信也不要紧。人嘛,就算是不吃药,靠着自身免疫也可以彻底治愈的,所以不必为我担心。我今天也是想和你道个别,”路熹茗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但是我还有要紧的事情,我的家人生死未卜,我必须得去找他。”
宁舒眉彻底崩溃了,再也保持不了表面的优雅,扑在桌子上耸动着肩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路熹茗只好不停轻抚着她的后背。少女纤细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而路熹茗看着她,同情又心疼,但似乎帮不上什么忙,愁得她直叹气。
“你昏迷了三日......伤口一直不愈合......我没办法......只好去找我父亲的朋友......”宁舒眉哽咽着,呛着泪水用压抑又委屈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控诉着,“我跪了半天,父亲说......说如果要救你,我就要去相亲......你一日不好,我就要多相亲一人......今天是,是第六天......那些人......那些人......比他还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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