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熹茗在昭然医馆只呆了两个晚上。头一天晚上,她趁着天黑把自己屋里的东西都清了出去,在看到自己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书和平板电脑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们留在了书房里。
如果那些追杀她的人找到了这里,又看到这些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东西,大概也不会把它们和她联系在一起。毕竟她对于那些塔国人和地下城的人来说,或许更像是在山洞里封印了许久终于被放出来的烈性妖物,而不是一个受到科技文明教育过的外星人。
第二天,她在书房里坐了一整天,理了一本草药种植的册子,把各种植物的习性和生长环境都抄写了下来,又去药田里试图弄些种子出来。
对于一个家庭来说,人去楼空便是最大的变故。但对于植物来说,却好像不是这样。药田里那些需要精心打理的花草们已经枯萎,化成养分,被原本生长在花田最里侧的夜星草瓜分得干干净净。路熹茗看着一地的夜星草没辙,只好戴上面罩去城中药铺里买种子。
路熹茗坐在院子里发呆的时候,发现小栗子很喜欢浮空的感觉,于是用念力把它悬在空中,让它撒开蹄子跑着玩。小栗子得了趣,一有空便蹭着路熹茗要去天上,路熹茗被烦得笑着直摇头。
走之前,她想给魏寻写些什么。她手上的一张纸被她揉成团又展开,来回数次,最后在中间的折痕处破了个洞。她呆呆地看着那个洞,放弃了。
第三天一大早,她带着小栗子去乐阳城外的驿站,将它寄养在那里,自己则是租了辆飞天马车前往有庆。她在有庆问了一圈,什么都没问到,也没有人说他们看到了任何一个面容绝佳的少年。
路熹茗又去了当地的稽查司,稽查司的人告诉她,从全国各地集结来的大夫和帮手们,早就回去了。而坍塌的蓝晶矿坑口已经被封了起来,据说矿坑的主人已经派人前往矿坑的另一边开一条新的矿道。
但当路熹茗问他们,有没有人在救援行动中伤亡时,稽查们却以“此事不归他们管”为由拒绝告诉她。
她越想越觉得不安,爬进了深山里,试图找到那个被封起来的矿。山脚下的小镇里有村民见到她,立刻召集其他村民把她拦住,路熹茗口头上说自己迷了路,当着村民的面离开了,等到晚上的时候却又偷偷摸回了山脚下。
她一路向山上走着,却一直在半山腰徘徊。那矿坑看着近在咫尺,她走了半夜都没走到。若不是坚定地认为这世上没有鬼,路熹茗差点以为自己遇上了鬼打墙。
慢慢地,天色渐白,那矿坑里传来了巨大的机械齿轮互相咬合倾轧的声音。路熹茗此时正靠在一棵树下休息,听到那声音,觉得和自己前些日子听到的燕鸣村外车队的声音相似极了,瞬时出了一身冷汗。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朝那矿坑又走了几步,“轰隆隆”的声音却离得远了些,而她面前却是刚刚休息过的那棵树。路熹茗终于感到了害怕,立刻沿着山道跑下山。
山道的尽头有个早起的农人看见了她,正要发难,路熹茗暗道“糟糕”,翻身爬到屋顶上,沿着屋顶从村子一头跳到了另一头。等她落地时,她身后已经集结了一波农人,各自拿着铁锹和扫把,正阴沉地看着她。
路熹茗不敢多留,蹿进了树林,又抓着树杈飞快地像个猿猴一样极其不优雅地在林子里荡了起来。等天一亮,她就租了另一辆马车返回了乐阳。
她并不认为自己是胆小鬼,只是她实在没有办法把一村子的人都打伤,就为了去那怎么都走不到的矿坑,去找她根本不希望会留在那诡异坑道的魏寻。
从驿站接回小栗子,路熹茗径直去了枢文苑。她发布了一则价值一千贝吉的任务,希望有能人异士人可以替她找人。
一天后,她和接了任务的人在乐阳书院门口的茶楼见面了。那人让路熹茗把要找的人的名字和生辰给他。
路熹茗写下“秦觉隐”的名字和生日,那人看了,摇着茶碗上上下下晃了一分钟,最后打开杯盖朝旋转着的茶叶看了一眼,笃定地说:“你要找的人,一直在你身后。”
路熹茗立马朝背后看了一眼,可喧哗的人群里哪有魏寻的影子?
于是,她咬着牙试图礼貌地说:“先生,对不起,他确实不在这里。”
“不会的,”那神叨叨的人摇着扇子、指着茶叶,悠哉悠哉地说,“相,从不骗人。他就在这里。”
“那他.....还活着吗?”
“当然,他一直在你身后。”
“你说的真的不是鬼吗?”
“我只能找活的,不会找死的,所以他没死,你放心。”
接着,那人竟然开始给她介绍起自己曾经的光辉事迹来,譬如靠着自己的能力帮人找猫找狗找儿女,屡试屡胜。
路熹茗忍了半天,总算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这茶楼她望了好几圈,根本找不到她要找的人,她索性拿上桌子上最后两块红豆糕,离开了茶楼。那人没有追出来,因为路熹茗给他的钱是预付的,连茶水和点心都是她提前买好的。
花完这一千多贝吉,路熹茗身上的钱便只够她租马车来回一趟岳溪了。岳溪离乐阳太远,若是骑着小栗子走官道,大概要花上好几天,倒不如租辆飞天马车一日往返。
在这之后,她将会有长时间陷入财政赤字中。如果运气好些,能够在岳溪找到玄泣,那她还能省点回燕鸣村的路费,把那钱换成蛋白质给孩子们加餐。
至于骗子先生和她说的话,她丝毫不信。如果魏寻真的一直在她身后,他一定不会只看着她,而不来找她。况且,她找的人其实是“魏寻”,而不是“秦觉隐”。
念及此,她忽然有些后悔,说不定她就应该老老实实告诉那人,她要找的是“魏寻”,那他那个茶碗给出的结果,说不定还能准些。
第二天,她等了半天才等到一辆空车。傍晚的时候,马车在岳溪城外的驿站停下,路熹茗一路小跑,还是没有在城门关闭前入城。宁舒眉家在城东,进不了城,她只好明天再来找她。
好在追杀她的人还没有搜到岳溪,她还能用着“秦路”的身份纸在驿站边的客栈住一晚。但若是只住一晚,什么也不干,那她就浪费了这大好的机会。
半夜一点,路熹茗在客房里换上了准备好的黑衣裳,沿着窗外的树爬下楼,凭着记忆往城郊楚家的宅子走去。岳溪下午似乎下了一场雨,树干上的青苔滑得要命,路熹茗差点没抓稳摔在地上。
十年后的楚宅门口有条宽阔的大道,宅院边也聚了不少商铺,可眼下这条大道还没修,雨后泥泞极了,她一踩上去鞋子就湿了一大片。她踮着脚尖好不容易走到楚宅的正门,却见那房子规模也只是十年后的一半。
这十年间,楚家只剩下楚渊一人,房间则越建越多,侍者也越招越多。路熹茗不打算指摘些什么,只想把这座宅子未来的主人当成陌生人,而把她自己当成一个偶然间光顾富家大院的小偷。
她把鞋子在院子边的树干上摩擦干净,随后蹬着墙壁翻身趴在了院墙上。这院子倒是和未来没什么区别,一棵树,一方池水,只是池边多了个花丛,里面种满了牵牛、月季、长春花。
此时大概是半夜两点,除了蚊子,整个院子都在沉睡着。借着月色确认没人后,路熹茗小心翼翼地从墙上跳下,打算从书房开始,一间一间找过去。她记得那个装着玄泣的盒子长什么样,只要多给她点时间,她应该可以找到。
她是真的以为这院子里没人,所以在听到一声痛苦的惊叫时,她吓得差点心脏骤停,待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院子里又陷入了寂静,只有花丛那边传来些窸窸窣窣的声音。路熹茗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朝花丛里丢去。石子落地的瞬间,她听到了一声拉长的“喵——”
随后,那“猫”又叫了两声,声音抖得像筛子。
路熹茗当然不会以为那就是只猫,但如果那花丛里的是个人,他或她好像也不打算奋起反抗,因此路熹茗就当作那是只猫,抓紧时间往花丛反方向的储藏间溜去。
谁知那“猫”见到她的动作,竟直接从花丛间“咕噜噜”滚了出来,极其痛苦地哀求她:“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不要去那个房间......”
路熹茗一秒内脑袋里闪出了无数个念头。她不想回头,也不想和那个哀求她的人对上视线。她甚至不想去猜,叫住她的人究竟是谁。
可她背后的人却又颤抖着声音问:“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我弟弟......你为什么那么......那么讨厌他?”
路熹茗忽然想到这人是楚渊的哥哥,她不管想什么对方都能读出来,那么和他碰上面事情会变得麻烦很多。路熹茗只好暗叹一声,又蹬了一脚墙翻身趴回了围墙上。
她可不敢在此刻产生诸如“明天再来”之类的想法,否则明日这倒霉孩子一定还会在此处等着她。
月光洒在院子里,似是比之前更亮堂。路熹茗瞥了一眼楚子凌,想看看他到底和他弟弟有什么区别。
只这一眼,她便看到了地上的少年手上鲜血淋漓,灰色的外套被染黑。他疼到抽搐,眼睛死死盯着储物间的方向,而他的手边,是一把巨大的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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