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熹茗见到楚渊,下意识就往院子外栽过去,摔在地上,屁股差点摔成两半。楚子凌从院墙另一边问:“你还好吗?”
路熹茗没回话,只是在心里默念:“我没事,我腿有些疼,靠着墙歇一会儿,你就当我已经走了。”
楚子凌似乎是听到了,没再和她搭话,而是转而问楚渊:“你怎么醒这么早?”
即使楚子凌已经展现出对弟弟全心全意地爱护,他见到对方的第一反应,也是“你为何出来”——为何从储藏室里走到了晨光下,第二反应,才是关心对方的睡眠质量。
另一个少年回了话,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冷淡,说:“院子里这么吵,任谁都会被吵醒。你不是能看出来吗?”
路熹茗靠在墙根处轻揉着腿,看了一眼被擦破皮的脚踝,有意成为了那个偷听者。她猜,上辈子楚渊临死前,应该也是动了什么念头,才让原本的自己分裂成了两个人。
只是她当时去到他身边时,他已经没了呼吸,即使她再想知道楚子凌的来历,她也没办法从死人的口里问出个所以然来。念及此,她不禁又想,能够好好地活下去,本身就是件很困难的事。再接下去的事,她不敢再想了,因为墙那头的楚子凌陷入了沉默之中,而她不知是因为自己的想法,还是因为楚渊的话,才让他变沉默的。
良久后,楚渊开口了:“她是谁?你手怎么了?”
楚子凌还是不说话。楚渊有些气恼,却依旧淡漠而平静地说:“你以为谁都像你?不说话,没人知道你在想什么。”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在生我的气吗......”
“我没有生你的气。是那个女人伤的你?”
路熹茗听着楚渊口中那无礼的“那个女人”,差点没被气得翻白眼。
“不是,她反而帮了我,为我包扎。”
“你整夜都不在,你可是有婚约的人。”
“我知道,但她只是为我包扎而已。你不要乱想。”
“我乱想?好,我是在乱想,”楚渊不呛他了,转而问,“父亲什么时候回来?”
“不清楚,大概还要两三日吧。”
“城门应该开了,我陪你去医馆。”
“不用,我可以自己去。”
“现在没有人会在意我们是不是双生子。”
路熹茗听得出楚渊很生气,但他好像习惯了克制自己,只是那句话的尾音拉长了些,带了些咬牙切齿的火药味。
“我怕你被带去风原谷,再过一阵子吧,好不好,就当哥哥求你了。你不是想去海边吗?再过一阵子我带你去。”
路熹茗以为他们又要吵起来了,但她预想中的争吵并没有到来。就在楚子凌话音落后,院子里立时陷入了沉默之中。紧接着,靠近墙的那个人挪动了步子,院墙里传来“沙沙”的脚步声。脚步声在屋子尽头停了下来,那里的门被打开,又被大力关上,发出“砰”的一声。
又过了大概两分钟,楚子凌隔着墙对路熹茗说:“让你见笑了,抱歉。”
“没事,”路熹茗对他笑了笑,道,“我送你进城吧,我反正也要去。”
楚子凌没有推脱。路熹茗带着他先回到客栈,让他在楼下等着,自己进屋换了身亮色的干净衣服,戴上面罩,之后和他一起进了城。给他找了家能够缝合伤口的医馆后,路熹茗同他说了再见。楚子凌又问了她一遍:“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路熹茗点点头,却见到楚子凌脸上瞬间闪过的一丝失望和惆怅神情,便知道自己没有骗得过他。只不过少年依旧保持着礼貌,微笑着朝她挥了挥手,走进了医馆。
“记得带他去海边。”路熹茗在心里默念,不知屋里的人能不能听到。
重新走回岳溪城的石板路,路熹茗终于能够无所顾忌地自由思考起来。她一直试图把楚子凌和楚渊的人格拼在一起,复原一个她所熟悉的过去的楚渊,但她拼了半天还是失败了。
归根结底,过去三辈子的楚渊,忽然冒出来的楚子凌,还有这辈子的楚渊,早就不是同一个人。那么她即使在过去对那个记忆中的人有再多的怨怼,那都不应该投射到此时这个无辜的兄弟身上。
而放过过去的别人,能收获的最大好处,便是放过当今的自己。路熹茗忽觉心情舒畅,寻着巷子里的香味,找到馄饨铺,坐下来美美地吃了碗馄饨。
馄饨铺的老板还是十年后那个人,只是这时候头发浓密,脾气更好些。此时,他的妻子还不是他的妻子,路熹茗吃完馄饨打算结账的时候,她正提着菜篮子经过铺子,让老板打包一碗馄饨带回去。老板熟络地把馄饨递给她,还热情地问她最近怎么样了。
路熹茗等在一边,心想,如果她现在出手阻止他的妻子同他深入交往下去,是不是就能拯救一个女性于长期家暴之中?
放在以前,路熹茗大概真的会这么做,只是现在......她已经不能确定自己该不该随意插手决定他人命运的事情了。最重要的是,她无法仅靠自己的只言片语,就教会对方“离开”的勇气。
路熹茗心事重重地结完账,那女子也走出去很远了。路熹茗又在心中挣扎片刻,还是没有追上去。
宁远的宅子很好认,只要一直往城东走,穿过城守的府邸,再绕过一片商铺就能找到。那宅子气派不输王宫,门前鎏金的“宁”字牌匾高高悬着,棕红色丝缎绕着房梁围了一圈。宅子门口镇着两个青铜狮子,狮背上各插着一柄剑和一面棋。房前道路没有半个行人走过,连流浪猫都离得远远的。
路熹茗提着给宁舒眉买的新鲜荔枝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咚咚咚”拍了拍门。她怀疑若是只敲门,这院子这么大,如此轻柔的声音大概传不到任何人的耳朵里。
她等了两分钟,没有人应答,于是又重重地拍了几下门。这回终于有人开门了,来人是个睡眼惺忪的小个子男子,穿着拖鞋,见路熹茗提着东西站在门口,没好气地冲她嚷:“这里不负责指路,要问路就去别人家问。”说罢便要关门。
路熹茗用手扒住门,道:“我是来找宁家小姐宁舒眉的,我是她朋友,还请劳烦您帮我传话,说有位姓秦的姑娘来找她。”
“宁小姐不可能有你这种平民朋友,你还是回去吧。”男子不耐烦地说。
路熹茗赶紧从行囊里掏出宁舒眉的信,说:“我有她给我的信,您看一眼,我并没有在骗你。”
那男子却说:“我不认字,谁知道你是不是骗我。况且,这么一大早,狗都没醒,哪有人这么早就来找人的!”
路熹茗觉得他说得不无道理,自己一夜没睡,且大街上早餐店都开张了,让她误以为时间已经过了许久,可仔细想来,现在也不过刚过六点,达官贵人家的孩子不用辛苦讨生活,确实不需要醒那么早。
她还没想完,门就被关上了。路熹茗心想,自己要不还是回客栈睡一会儿,临近中午再来找宁舒眉好了。于是,她最后看了一眼这栋气派的建筑,沿着来时的方向走着。
走到岳溪城中心时,她余光瞟到了一道瘦削的人影。那人极瘦,头发高高束着,走起路来婀娜多姿,路熹茗越看越觉得她像秋辰,便小跑着接近她,来到她旁边时,对方也感受到了她的存在,侧过头来看路熹茗。
“辰姐,早。”路熹茗打了声招呼,微微扒下自己的面罩。
秋辰认出她来,对她笑了笑,问:“这么巧!你也住岳溪吗?”
路熹茗摇了摇头,道:“宁舒眉写信找我,说有事要同我说,我读了信便来找她了。”
“她这个点应该已经在学苑里了,”秋辰说,“我也要去学苑,带你一起去吧。”
路熹茗还在奇怪“学苑”究竟是个什么地方,秋辰便已经在一个卖杂货的小铺子门口转了弯。路熹茗只好跟上她,七拐八拐地走到了一栋两层高的小楼前。
那楼很新,红木梁青砖顶,装潢得似是个酒楼。路熹茗有些疑惑,指着小楼问秋辰:“这就是学苑吗?”
秋辰点点头,笑着看着眼前的建筑,道:“是不大像,对吧?这里是先生买来的,原本打算开张做酒店生意,我回来以后他就把这小楼送我,让我可以在这里招些学生。我平时也住这里,只是今早有些不舒服,刚去了医馆,没想到在城中碰到你了。”
她口中的“先生”,应该就是宁舒眉的父亲了。
“你身体还好吗?”路熹茗问。
秋辰忽然愣了一下,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随即说:“没什么大碍,或许就是夏日炎热,胃口差又积食罢了。”
谈话间,二楼露台忽然伸出一个脑袋来,正是宁舒眉。她见到路熹茗,以为自己看错了,拼命揉了揉眼睛,等确认后便立刻离开了露台。紧接着,房内传出了“哒哒哒哒”的欢快脚步声。
宁舒眉推开门,见到路熹茗就抱了上去。路熹茗已经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毫不惊讶,也开心又大大方方地回抱住她。
撒完娇后,宁舒眉又一把推开她,嘟着嘴质问道:“你当时到底去哪里了!出了风原谷我找不到你,真的担心死我了!”
“说来话长,”路熹茗提起荔枝说,“要不请我上去坐坐,我们边吃边说?”
宁舒眉点点头,“嗯”了一声,随后转头问秋辰:“辰姐!上午的练习我可以迟一小时开始吗?”
秋辰竟然在发呆,直到宁舒眉晃了晃她的袖子,她才说:“哦......可以啊。”
宁舒眉边拉着路熹茗进屋,边说:“等下午我带你去看我和秋辰姐的表演,我们已经在街头跳了两周的舞了,我现在经验丰富,绝对不会再记错舞步!虽然没什么人看,但是只要你来,我就多一个观众。”
路熹茗也期待起来,愉快地说“好”。秋辰也进了屋,邀路熹茗在桌前坐下,去给她倒了杯茶,又在茶里加了些牛乳,路熹茗闻着奶茶香顿时觉得活着真幸福。
宁舒眉又拉着路熹茗叙了好半天旧,秋辰继续在一旁发着呆。宁舒眉说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不对劲,便问秋辰:“辰姐,今天你不用练习吗?”
秋辰眨了眨眼睛,心不在焉地说:“我马上就去。”说罢就站起身来。酒楼的二楼和院子里都有一大片空地可以用来练舞,秋辰看了一眼楼梯,选择了去院子里。
可她脚刚踏进院子时,她又犹豫了。思考片刻,她才转过头来,对宁舒眉说:“小眉,我今天......我这段时间不能陪你跳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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