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该死的情况又发生了！不管选A还是选B，都会遇到相同的问题！那秋辰的这个孩子究竟生还是不生，对她来说都没有区别。
路熹茗忧伤地看着渐渐止住哭泣的秋辰，在心里默默祈祷她能平安健康地活下去，祈祷只是自己想多了，十年后的秋辰还活着，只是换了个地方，甚至是换了个国家住了。
“真的是抱歉，”秋辰抬起头来，路熹茗给她递了个干净的棉球，她接过来仔细地边擦着泪痕边说，“让秦姑娘你参与到这种琐碎的家务事中来。恕我招待不周，一会儿找到小眉之后，要是你不忙的话，中午一起去衔月楼吃个饭，可以吗？我马上就去那里订一个桌子。”
衔月楼，好陌生的名字，至少十年后路熹茗在岳溪并没有见到以“衔月”命名的酒楼。可秋辰却说这店需要预约，看来此时店家风头正盛。盛衰流转或许也在顷刻间，十年的跨度足以让整座城池忘记这家服务过几代人的店。念及此，路熹茗心中的悲伤更甚了些。
她摇了摇头，谢绝了秋辰的好意，站起身扫视了一圈，终于在厨房的门后找到了一把扫帚。秋辰没有再抢夺她手中的活计，而是跑到厕所呕吐了起来。
路熹茗在桌子边掏出纸笔来，等到秋辰从厕所出来后，递给了她一张缓解孕期不适的药方和各种注意事项，随后，她才对秋辰说：“我出门去找宁舒眉，你可知她一般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去哪里？”
“我和你一起去。”秋辰说着便走去房里打算拿一件外套披上。
路熹茗却拦住了她：“你好好休息吧，她现在见到你说不定又要情绪激动、重新跑路了。”
“也是......”秋辰苦笑了一下，“她喜欢城门外的小桥，喜欢站在桥上看着过往行人，也喜欢去服装和胭脂铺子逛逛，心情不好的时候，她会买一堆用不上的东西，然后送人。”
路熹茗道了声谢，转身出了门。没走两步，她又折返了回来，见秋辰还在桌子边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便对她说：“辰姐，我虽告诉你取掉孩子会让人有多舍不得，且会对身体造成损害，但我不是在劝你生下来，只是像你展示一种可能性。你的身体是你自己的，生不生，你自己有决定权。对了，我虽然认识宁舒眉没多久，但在短短几日的相处里她也同我说了许多关于你的事情。我想，她不会因为你生孩子就不把你当朋友的。虽然你一直都是她的榜样，是她试图追逐的目标，可她更在意你是否安康。你或许也可以相信她。”
没等秋辰给出反应，路熹茗就挥了挥手，拐进右手边的巷子里了。她按照自己的习惯，先沿着城墙绕出了城，没在桥上看到宁舒眉，于是又进城来沿着中轴线边的铺子一间一间找过去，还是没有找到她。
路熹茗觉得有些蹊跷，又岔进各条巷子里，腿走得酸软，因一夜未睡，眼皮子都在打架，可这样还是连人影子都没摸着。路熹茗心一横，又抬着灌了铅的腿走回了宁府，却刚好遇到了从院门里闯出来的宁舒眉。
她先把手里捧了一面折起来的旗子，换上一双舞鞋和一条流苏边缎面紧身裤，背上背了个大包，身后跟了两个家丁，边跑边叫她停下。
路熹茗和她迎面碰上，顺手把她拽到巷子里，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把她用念力扔上了一边平房的屋顶。宁舒眉被抛得滚了三滚，吓得傻了眼，爬到屋顶边缘，见到是路熹茗，差点开口又要骂，路熹茗赶紧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接着，那两个家丁也追到了巷子里，四处不见宁舒眉，只见到路熹茗慢悠悠地假装走着，便拦下她，问：“你见到一个穿裤子、背着大包的姑娘没？”
“她往北边跑了。”路熹茗客气地指了个方向，说罢便继续要往前走。
那两个家丁倒也真的信了，顺着巷子继续向前找去。路熹茗见他们走远了，这才把宁舒眉弄下地来。
“吓死我了！”宁舒眉嗔怪，“我还以为我遇到坏人了！”
“你还好吗？”路熹茗问。
“秦路，拜托你下次把我往上抛的时候小心一点好不好？”宁舒眉蹲下身来揉着脚踝，“要是脚受伤了，会耽误练舞的。辰姐呢？她还好吗？有没有在生气？”
“好了啦，我下次看好方向再抛你。你摔碎了杯子，辰姐收拾的时候不小心割破了手，不过你倒不用太担心，我已经给她包扎好了。不管她生不生气，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向她道歉为妙。对了，怎么一会儿不见，你就被家里通缉了？”
宁舒眉听着她前半段话，眉毛耷拉了下去，满脸愧疚，可听到路熹茗的后半段话，神情又骄傲起来，努努嘴，使个眼色示意路熹茗往她手上看。
“我把我父亲以前的将军旗帜偷出来了。”
路熹茗惊讶地问：“你偷这个干什么？”
“既然他老是拿他的身份地位压制我，我便顺着他的道走，”宁舒眉挑了挑眉，“我要在城中心把这面旗子插下来，让所有人看清楚，我宁舒眉是宁远的女儿，我已经为自己选了一条路。等到大家都知道宁远的女儿是个舞者，也会在聊天谈起我的时候，他就只能顺从民意，让我继续跳舞了。那时候，他即使打心眼里不认可我的行为，表面上也不得不装作为我骄傲、支持我的样子。”
路熹茗原本还担心她会受秋辰怀孕这件事的刺激而一蹶不振，却没想到她比自己想的还要坚强和勇敢，不禁欣慰得眼眶一热。
宁舒眉继续说道：“辰姐既然已经为我做出了牺牲，那么我就一定要让她的牺牲有价值。否则，我就不配当她的妹妹和学生。”
“好好好，没什么配不配的，对得起自己就好了，”路熹茗连连称赞，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这是完全不给自己留后路啊。”
至于宁舒眉这么做会不会给她家人惹来麻烦，她是完全不考虑。当然，如果她的家人有哪怕丁点事情是为她考虑的，她大概也不会做到这一步。
“前路都快没有了，还谈什么后路？”宁舒眉指了指东边，耸肩道，“我们从这里走吧，我带你绕一下，应该能避开他们。”
走在路上时，路熹茗忽然问了宁舒眉一个问题：“你是不是能看出来辰姐怀孕了，即使她不告诉你？”
“是啊，”宁舒眉回得面无表情，“她从风原谷回来以后，周身忽然围了一层淡淡的粉色，只是我之前并不知道那粉色代表着什么。要是知道，我肯定就会阻止她去戏院演出了。那三场表演过后，她都在床上躺了一整天，那粉色也暗下去了不少。现在想来，可真是害怕，她就不应该去跳的。”
“你不是不想让她生孩子吗？”
“我是不想让怀孕影响她的事业，她那么要强又热爱舞蹈，若是今后都不能跳舞了，那该有多不幸？”宁舒眉回过头来注视着路熹茗，认真地回答她，“但那不代表我不会喜欢她生的孩子。那毕竟是辰姐的骨肉，是我的弟弟，我会好好待他，也会尽我所能保护辰姐的，她暂时不能跳舞便也罢了。不过，如果没有那三场表演，我倒是也会少看不少东西。”
“是蒲公英吗？”路熹茗连忙问。
“是，也不仅仅是，”宁舒眉朝她眨眨眼，卖了个关子，“先看我表演吧！我等不到下午了。”
“好，但是你得走慢点，我腿疼。”
宁舒眉笑话路熹茗体力差，却一路扶着她来到城市的最中心。
那里有个直径十米左右的圆形小平台，周边种了一排花草。原本这里有一个立体的月栖国徽雕塑，环亚成立后的第二年就被拆掉，只在平台中心留了个小小的洞。
这个小洞倒是利好了宁舒眉。她把旗子展开，用力塞进洞里去。洞口比旗杆大些，旗子无法支撑住，东倒西歪地躺回了地上，宁舒眉皱着眉试了好几次还是不成功，有些着急。路熹茗趁机去隔壁店铺借了把凳子回来，放在旗杆后面，这回旗杆终于站住了。
宁舒眉盯着旗子深深吸了口气，搓了搓手，等了大概十分钟。路熹茗站在平台下方，也被她的紧张情绪感染，心跳得很快。
终于有人注意到了宁舒眉，在平台处站定，疑惑地看着那面旗子，抓耳挠腮地琢磨起宁舒眉的用意来。这样的人大概聚集了两三个，等到观众人数达到五人时，宁舒眉大声“哈”了一声，似是给自己鼓气，随后向后倾倒，在台子上做了个后空翻。
观众以为她要做什么武术表演，因为她拿的可是宁将军的旗子，上面写了个大大的“宁”字。可接下来宁舒眉却舒展着腰肢跳起了舞来。人们以为这又是什么新奇的武功，一个个看得认真极了。
但很快他们便发现宁舒眉只是在跳舞而已，兴致缺缺地拿起自己的包裹，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了。
宁舒眉只有一刹那的失落，很快便调整好了状态，继续优雅地舞动着。她跳的是《乐芜归曲》，与上次在风原谷相比，她的技术和心态都进步了不少，可路熹茗在脑海中回忆起十年后她的舞姿，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
那时候的她，跳得美极了，又有音乐和盛大的排场，但那些与如今朴素的场面之间的区别都是次要的。看了一会儿，路熹茗终于品出些门道来。眼下的宁舒眉，明显把自己的身心都赌在这没人看的演出上了。这破釜沉舟的气概，是她十年后早就褪去的。
此时，路熹茗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评价道：“这些达官贵人家的小孩，起点比我们高多了，还不知道珍惜，净搞些没用的玩意。你可不能学她，你没有她的家世，就得凭自己的努力好好学习，将来才能做官，知道了吗？”
她回头，见到有个男子牵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正出神地望着宁舒眉，他的父亲却强硬地要带他走。
小男孩不肯，腿像长在地上一样。他父亲只好把他抱起来，小男孩却在快要离开平台的时候大声问宁舒眉：“姐姐！你为什么跳得和昨天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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