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熹茗盯着本子皱眉:“你没日没夜就在写这些?左手的茧子就是这么来的?”
魏寻点点头,继续埋头收拾着地上散落的书。路熹茗见他同一本书刚拿起来,又放回去,来来回回好几次,便知他此时心烦意乱,正期待着她做出些评价来。
路熹茗没着急评价,她又拿起一个本子,问他:“可以看看吗?”
“可以,这和刚刚那本也差不多。”他说。
路熹茗打开本子,见上面也密密麻麻写着所有可能的世界,只是那些关于世界的描述开始变得像是游戏阵营简介一样。
比如,本子上会有类似于“有这样一个世界,有几方势力,每方势力对应的人口、土地、发展程度,他们对某个资源进行争夺,他们间产生了怎样的矛盾,最后该矛盾以最小的方式解决”这样的描述,路熹茗读了便觉得头疼。
她看了几页,索性把本子合上,魏寻瞥见她的举动,手上的动作顿住了。
路熹茗轻声说:“我猜你这个本子上写出来的世界比起上一个本子上写得更糟糕。”
“是......”魏寻承认,“它们都太详细了,越详细就越像我们如今生活的世界,我想,我们的世界如果是完美的世界,你也不需要一次又一次颠覆它了。”
“谢谢你,”路熹茗轻拍他的手,“谢谢你为了我花的时间。但我觉得我们的方向或许错了,让我再好好想想,在我想明白之前,你先别再写了,好吗?你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做......”
魏寻却摇摇头,递给她一本又厚又沉、翻页翻到快烂了的书,道:“你打开看看。”
“这是......”路熹茗看着封皮上刻的烫金字,有些疑惑,“这是字典?”
她接过字典,翻开,见里面每一页都有些字被红色的笔叉掉,一些字被蓝色的墨圈起来。她粗略翻了好几页,隐约觉得那些红笔叉掉的字多半是些形容词,甚至是一些褒义词,比如“优”、“妙”、“善”、“佳”。
“被叉掉的字是要避免的字,”魏寻解释道,“我已经帮你验证过了,倘若在对可能世界的描述中加入这些字,我再根据这些描述打开时空通道,那么就会出现无数个世界。我们现在已经排除了一些错误答案,那么只要继续努力,就有可能真的找到那个正确答案。”
路熹茗思忖一阵,说:“你既然能见到,那就不是无数。”
“我见不到,”他却说,“光说无用,我带你看看吧。”说罢,他便向路熹茗伸出手来,路熹茗搭上他的手,他牢牢抓住,对她说:“现在,我们要去的是一个‘有好人的世界’。”
一阵天旋地转,路熹茗被他带到了熟悉的黑色天幕前。
“睁眼吧,路路。”魏寻说。
路熹茗睁开眼,根本看不到那些等在面前散发着幽光的黑洞,只看见大大小小的椭圆形镜子悬挂在眼前。没错,是镜子,每一面镜子都熠熠生辉,宛若星辰,只是与星星不同的是,每一面镜子都清楚地映射出他们二人的脸。
见到镜中的二人紧握的双手,路熹茗惊诧之余,心又重重跳了一下,就像是跨越时空终于审视到自己,就像是跨越时空终于回到了现实中一样。
“就算能数清这里有多少面镜子,”魏寻说,“我们也看不到镜子里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长什么样,只能看到自己。”
她回头看了一眼魏寻,晃了晃他们的手,说:“我想去镜子边。”
魏寻不同意放手,只是问:“想去哪面镜子?”
路熹茗见甩不掉他,便干脆拉住他径直走向离他们最近的那面。走近了之后,路熹茗让魏寻退后些,随即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捏紧拳头猛地捶向那面镜子。
可奇怪的是,她并没有触碰到那面镜子。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魏寻,却见到他身后的书架,立刻明白他为了让自己不受伤,从纯黑的空间里退了回来。
路熹茗没有生气,平静地问他:“你砸碎过这些镜子吗?”
魏寻点点头:“当然。”
“那镜子碎了之后会发生什么?”
“会有一面新的镜子,你若是执意打破镜子,除了让自己受伤,不会有什么新发现。”
路熹茗轻笑了一下,道:“我能猜到,但我想亲眼目睹这一切。可以吗?魏寻?”
魏寻对上她真诚又带着祈求意味的视线,叹了口气,道:“你等我一下。”路熹茗看着他走出了房门,内心忽然涌上了些说不明的失落来。可没过两分钟,魏寻就走了回来,手上拿了把不知从何处找来的锤子,还有他那把月牙白的佩剑。
他把剑递给路熹茗,自己左手拿着锤子,右手牵着路熹茗,对还在发呆的她说:“我们现在去‘有......’”
他还没说完,路熹茗便打住了他,问:“你还有多少体力?你的嘴唇有些发白。”
“你放心,还能再去两个世界,”他笑着回,“你想亲眼目睹,我自是要奉陪的。准备好了吗?”
魏寻没有再说他们即将去的是什么样的世界,路熹茗也没有特别好奇,她再一次见到了无数面的镜子远近不一地悬垂着,指着魏寻背后的那面镜子说:“走吧,就它了。”
她从剑鞘里抽出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朝着那面镜子划出一道剑气。“啪”一声,镜子在他们面前碎成了两半,随后那两半竟像有生命一样,难舍难分地缠在一起。眼看镜子又要变回原样,魏寻快走一步,拉开路熹茗,狠狠向那镜子砸去。霎时间,玻璃渣宛如雨滴一样,噼里啪啦滚落,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
与此同时,路熹茗的右手边又长出了一面镜子,映照着他们错愕的神情。
“你是对的......”路熹茗喃喃道,“这确实是无数的。此消彼长,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魏寻点点头,带她重新回到了书房中。
路熹茗放开他的手,坐回地上,一边深呼吸一边平复不安的内心,却见手边有一本笔记很是熟悉,再一看正是少年时期魏寻藏着掖着不想让她看的那本。
“我......可以看吗?”路熹茗满怀期待地问,“我想看好多年了。”
魏寻没有遮掩,大方地笑了笑,道:“我又不是小孩了,你看吧。”
路熹茗打开一看,见扉页上写得竟是“想和她一起去的地方”,瞬间把笔记本合了起来。
“怎么不看了?”他有些奇怪地问。
“看了就没有惊喜了,”路熹茗心里又甜又涩,“你以后有机会直接带我去吧。”
她佯装不在意,再一次翻起字典来。翻着翻着,她就回想起刚刚的镜子来,一边翻一边摇头:“问题不在这些字上,魏寻,不是形容词的问题。”
她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对方回话,抬头一看,见魏寻用手撑在桌边,满头冷汗,脸色发白。路熹茗吓得赶紧起身,把他扶到客厅的桌边。魏寻闭着眼睛,瘫软在椅子上,死活不肯开口。
路熹茗急了,不知他是不是失去意识,但知道他一定是操劳过度、能量不够又强行动用能力,所以低血糖了。
她打开食盒打算给他喂粥,但那粥奇烫无比,路熹茗怕等粥凉了他也该凉了,立刻跑去厨房找了个碗,往里面加了三大勺白糖,用水冲开,舀了一勺喂到他嘴边,他还是不张口。路熹茗只好捏着他的下巴,自己喝一口,再一口气贴着他的唇渡给他。
这种庸俗的桥段重复了大概五次,魏寻终于恢复了些意识,勉强睁开眼,气若游丝地问她:“你刚刚说,不是形容词的问题,那是什么问题?”
路熹茗见他丝毫不提自己是怎么喂他糖水的,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自己也就不提了。只是回他话的时候,她总带着股气,语气连带着都有些冲。
她说:“我的语言可能没那么准确,你姑且听听。我们刚刚对可能世界的描绘实在太粗略,可以覆盖的范围太大,通过那种方式打开,所有世界的可能都会最终落到我们的世界上去,我们只是在形容自己的一方面罢了。详细又不行,简略又不行,具体又不行,抽象又不行,魏寻,我在想我们可能真的方向错了。”
“青蛇,”此时,忽然门外有人敲着门喊道,“又来了个投奔的人。”
“你去忙吧,”路熹茗说,“这次换我等你回来。”
魏寻忧心地看了她一眼,问:“你真的会在这里等我回来吗?”
路熹茗坚定地点了点头,随后开始舀起粥吹了起来。魏寻目光落在她手边的那半碗糖水上,俯下身拿起碗,一口气饮尽,随后披了件制服便出去了。
路熹茗也就喝了一口粥,便把勺子放下了。她想,这食阁厨子做的饭比她做的还难吃,粥里的盐像不要钱的一样,还不爱做蔬菜,肉却做的寡淡无味宛如水煮一般,也不知道他们所有人是怎么忍下来的。
“既然这样,你会把他苦心经营的事业毁了吗?”她心底忽然有个声音这么问她。
她透过窗户看过去,雪已经停了,太阳照在窗沿的雪上,反射的光十分刺眼。青蛇正在和一个大概二十三四岁的男子说话。那人她见过,好像叫什么什么“牛”。“天牛”吗?她记不太清楚。
只见他带了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子,男孩子很瘦,衣着单薄。青蛇把身上的加绒制服披在了他的身上,又嘱咐了那个“牛”几句。
真的是,好好的人名不叫,叫什么动物名,这谁能对得上号......
目前为止,她找不到任何魏寻在作恶的证据。除了白堡众人一叶障目地崇拜虚拟偶像“六爷”外,她好像也没有什么要把白堡毁掉的理由。
“他会把我的心血毁了吗?”她问那声音,随后斩钉截铁地对那声音说,“他不会,那我便也不会。他做得对不对,不应该由我评判。“”
随后,她忽然发现,她一直以来的思路,好像真的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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