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熹茗站在原地,四处张望了片刻,金嬉并没有出现。她不敢放松警惕,毕竟金嬉可以不借助于任何有形实体而存在。
“你看了这么久,总该出来了吧?”路熹茗又朝着自己前方喊了一声。
过了大概三秒钟,总算有个细细的声音应和她了:“你拿着刀,我出来做什么,被你割掉脖子吗?”
这声音听着好像个五六岁的小孩,辨不出性别。路熹茗原本右手攥着刀,听它这么说,就把刀放了回去,摊开双手,道:“可以,我刀放下了。你出不出来?不出来的话,从此我们就分道扬镳吧,你再也别来找我完成什么帮你回归世界本源的任务了。我就这样开开心心和我喜欢的人过一辈子。你有本事一辈子别现身。再见!”
“都多大岁数了,”金嬉说,“还这么幼稚。”
不过方才路熹茗的话倒真的对它有些作用,它化成一条棕黑的蛇,吐着信子,蜿蜿蜒蜒从树林里爬了出来。
路熹茗还是生理性不大喜欢蛇,见了它,忙退后好几步,寒毛直竖,尖叫道:“你可以换个造型吗?我不喜欢蛇!”
金嬉停住了,立在地上仰起脖子,对她说:“不是吧,我看你喜欢得很,不是还要和蛇过一辈子嘛?”
它在点谁,路熹茗不可能不知道,她捏着嗓子怼它:“他是人,又不是蛇!”
“你只知眼下你们情浓意切,哪会知这天下最易变的就是人心,”金嬉带着些戏腔揶揄她,“他如今是人,怕是有一天也会变成毒蛇,你难道不是这么想的吗?”
路熹茗不知它吃错什么药了,看着它就烦。她催眠自己“它不是蛇不是蛇”,最后终于鼓起勇气走到它面前,拽住它的尾巴,把它一整个提起来,问:“你到底能不能换个人跟着?你都跟了我三辈子了!我真的不想再管这些破事。”
“很遗憾,不能。”金嬉倒悬着吐着信子。
那就没什么好商量的了。
路熹茗忍受着它滑腻腻的手感,从口袋里掏出匕首,迅速把金嬉摔打在地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进它的脑袋里。
结果,什么稀汤浓浆都没有流出来,那把刀就像是插在了棉花里,弹了一下,随后掉在了地上。
“嘻嘻,”金嬉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只蚂蚁,在路熹茗脚下嘲笑她,“你还是不长记性,你都打算杀我多少次了。要是能杀掉,我也不会再缠着你了。”
路熹茗叹了一口气。她早就知道自己无论怎么动手都是白费力气,却还是抱着“这次不一样”的侥幸。
她蹲在地上,把脸埋在膝盖上,问金嬉:“你为什么要骗我?”
掏出那颗流光溢彩的夜灵石项链,她又问:“为什么要帮着那家伙骗我夜灵石里有魂魄,还编造什么三魂七魄的谎言?你还有什么真话?”
“你得学会分辨,你得分辨我的话,到底是我的想法,还是你自己愿意相信的话。”
“算了,懒得和你扯大道理,”路熹茗累了,话说得有气无力,“我就活到八十岁,活到断气的那刻,气死你,等死你。”
金嬉又讥讽道:“带着这样沉重的包袱,你能安然活到八十岁?谁会愿意帮身边的人背负这样的使命?你的爱人会吗?你的亲生父母会吗?”
路熹茗想了一会儿,似乎又觉得它说得有道理。她不禁开始设想,设想她和魏寻会因为一方不敢完全投入这段关系里、一方持续付出又得不到回报而终日惶惶,不敢面对彼此,最终总有一个人攒够了失望离开。
或许就像方然和樱樱那样。
她不禁又开始设想,设想她终有一日会有自己的女儿,而她会因为心理压力过大,怕自己稍有不慎连累到女儿,又怕再次失去女儿,而成为一个有变态控制欲的家长,小朋友连想出去和朋友踢皮球,她都不允许。
就像宁舒眉和她父亲那样。
这么一想,她身边实在是有太多失败关系的范本,就好像大家手里拿的剧本都一样,每个人演的都是同一出戏,只是演员可以由自己喜好往戏里加点细节罢了。
太阳渐渐西沉,路熹茗站起身来,晃了晃蹲麻了的腿,苦笑着说:“你看你这话说的,就好像我活该孤独终老似的。”
说罢,她摊开手,像是朝金嬉讨债一样,语气蛮横道:“把实体化能力给我。”
“你要这能力做什么?”
“去打架,快,”路熹茗压低了声音,“有人来了。”
从树林里走出几个人来,他们踩在落叶上,“沙沙”作响。路熹茗见金嬉不允,只好闪身躲到树后面。她听着他们的脚步沉重拖沓,不像习武之人,紧绷的神经倒是放松了些。
这就是兰馨说的即将到来的人吗?
“啪嗒”一声,金嬉变成一只毛毛虫落在她的肩头,路熹茗见到毛毛虫,差点没背过气去,又因怕被发现,只好赶紧捂住嘴。
“你在报复我吗?”她在内心问金嬉。
“你想要能力,我就得给你吗?”金嬉动了动触角,回她,“不得让你受点罪,长长记性,省得你一天到晚想着过安稳日子,忘了正事。”
“你怎么不变成恐龙直接压扁我算了?”路熹茗翻了个白眼,怼它。
金嬉安静了下来,没回话,原来是那三人走近了,这时,又从树林里“嗖嗖嗖”飞过来一个人,路熹茗一听那身手,便知是和兰馨差不多级别的高手。
那飞檐走壁之人从树上跳下,先开口了:“答应你们的事情,我们做完了,该履行你们的承诺了。”
路熹茗扒在树后,偷偷往那里瞄了一眼,只见林梦洋的墓边,四个男子正围成一团大声密谋着。其中先来的三人背对着路熹茗,穿着环亚普通中年男子的冬季大衣,织面朴素,一灰一黄一绛红。那个高手则身着黑色外袍,戴着面具,倒和十几年前追杀路熹茗的那些死士很像。
“这......这是怎么回事?”深灰色外套的男子指着林梦洋的墓问,声音有些颤抖,“我让你们把她找回来,你们怎么把她杀了?”
“人不是我们杀的,”黑袍男回得很冷漠,“和我们无关。”
那深灰色外套的男子看着很悲伤,哭倒在墓前,哀嚎着:“你怎么就死了啊,你要我怎么和你娘交代?”
其余两名环亚打扮的男子纷纷拍着他的肩背,道:“节哀,她为了岷国大业而死,那便是岷国的英雄。”
“狗杂碎,你们凭什么杀人!”深灰色外衣男子抹着泪歪歪倒倒站起身,唾骂着一拳挥向黑袍男子。黑袍男子脚尖朝外转了半圈,身子一矮,那拳头就落了空。
“为了大业,为了大业......”另两名男子赶紧抱住他,开口闭口都是“大业”。
黑袍男子伸出手来,绛红色衣服男子见了,忙说:“可是......可是我们目的还没达到啊,这目的没达到,人又没了......”
“你们是想赖账?”黑袍男问。
“不不不,”绛红衣男子连连摆手,“我们只是想,你们能不能再出些力,帮帮我们,这样我们也好心甘情愿把东西给你们,互利互惠,做生意都是这样嘛。”
黑袍男冷笑一声,道:“那得是生意才行。你们好像,单方面求助我们吧?”
“我们可没求你们杀她!”灰衣男咆哮道。
“他们到底要干嘛啊?”路熹茗心想,“为什么要约在这里谈话?”她渐渐有些不耐烦,因为这些人一直没有说到重点。
还有,那灰衣男子男子是谁?林梦洋的父亲?哥哥?那人始终背对着她,她和林梦洋的家人相处时间也不多,怎么都无法仅凭声音认出那人的身份。
如果那墓里真的是林梦洋,而她不是兰馨杀的,也不是地下城的死士杀的,那是谁杀的?
黑袍男抽出佩剑,直指一直没怎么出声的黄衣男的咽喉:“再废话,他就死了。”
“好好好,我们给,我们给,”绛红衣男子终于从大衣的里兜里掏出一个卷轴来递给黑袍男,“这是我们能掌握的全部消息了,这里也有我们旧都盟计划开战的时间表。”
开战?路熹茗听到这个词瞬间皱起了眉。还有,旧都?什么旧都?旧的都城?怎么又变成联盟了?
“奇铁呢?”黑袍男打开卷轴看了一眼,问红衣男,“制作方法拿到了没有?”
“还没,但是快了,大人,我能问一嘴吗?为什么你们不给我们奇铁,却要我们去云清山偷?”
“我们原料缺得紧,快要造不出来了,”黑袍男收起卷轴,道,“哪有机会再给你们?你们自然条件得天独厚,当然得好好利用。”
红衣男忙着点头:“那是自然,能自己造,固然是再好不过了。”
黑袍男轻笑一声,袍子一甩,飞身上树,消失在了来时的林子里。那灰衣男子这时候才敢放声大哭,整个人扑在墓前,用手拼命刨着土。
他口中一直机械重复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另两名男子见他手指甲被掀烂,鲜血直流,又死活再也扶他不起,只好先把他敲晕,一人架一边,带着往树林里走。林梦洋的墓前,那只风车被剥断,圆鼓鼓的小土包生生缺了一角,被松动的土零散地落在一边。
金嬉总算变成了正常的模样,化作红隼盘旋在路熹茗那棵树的上空。
它问路熹茗:“你看了这么久,不追上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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