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杏林春

五更天的梆子刚敲过,文华殿后的小厨房就飘出缕缕青烟。我站在雕花木窗边,看着孙硕将晒干的杏花倒入紫砂药罐,火光映得她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

"当心烫着。"我忍不住出声提醒。

她惊得险些打翻药杵,回头时发间还沾着片杏花瓣:"殿下怎么总爱做梁上君子?"话虽嗔怪,嘴角却噙着笑。自那日御花园摘花后,她在我面前愈发灵动起来。

我翻窗而入,袖中暗藏的《肘后备急方》硌得肋骨生疼:"给你送这个。"翻开泛黄的书页,指着"杏仁止咳散"的条目:"这是华佗改良过的古方,或许......"

话未说完,她突然凑近细看,发丝扫过我手背的触感让呼吸一窒。晨光穿透她轻纱的衣袖,隐约可见腕间那道浅疤——那是三日前试药时被烫伤的。

"要加蜂蜜三钱。"她指尖划过古方上的小楷,突然蹙眉:"可这季节的槐花蜜......"

"东郊皇庄新贡的枣花蜜。"我将青瓷小罐放在灶台,琉璃罐身在晨光中流转琥珀光晕:"性温润燥,正合药性。"

她揭开罐封轻嗅,眼底泛起涟漪:"殿下把贡品偷来,不怕皇上怪罪?"

"父王今晨咳血了。"我拨弄着炭火,看她将杏花瓣细细研磨成粉:"太医院那些老顽固,开的方子比黄连还苦。"火星噼啪炸响,映着她睫毛投下的阴影微微颤动。

整整七日,她把自己关在这方寸之地。寅时采带露的杏花,午时三刻曝晒,子夜守着文火慢煎。我见过她踮脚摘花时崴了脚踝,见过她被蒸汽烫红指尖,此刻药香氤氲里,她将乌发散乱绾成男子般的发髻,倒比任何宫妆都动人。

"成了!"她忽然轻呼。药汁收成琥珀色的膏体,在陶碗中泛着柔润的光。指尖沾了些许含入口中,眉眼瞬间舒展如春水初融:"殿下尝尝?"

就着她递来的银匙,甜润中带着杏花的清苦在舌尖化开。这滋味让我想起那年漠北征战时,母后在军帐中为我包扎伤口的金创药香。

"比太医院的强上百倍。"我笑着拭去她颊边的药渍,"只是这试药的法子......"故意拉长语调,果然见她耳尖泛红:"臣女幼时随父亲行医,都是这般......"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太监慌得冠帽歪斜:"皇上咳得昏厥了!"

药碗在青砖地上摔得粉碎。我抓住她颤抖的手奔向春和殿,她怀中的药瓶却捂得温热。穿过九重宫门时,我瞥见她咬破的唇瓣渗出血珠,在素白面容上艳得惊心。

朱高炽躺在龙纹锦衾间,面色青紫如秋霜打过。孙若微扑到榻前把脉,突然扯下腰间香囊,将薄荷叶塞入他口中:"快取银针!"

太医院首正欲呵斥,我已将针囊拍在案上。看她素手翻飞下针,风池、肺俞、尺泽三穴颤若游龙,竟是我从未见过的针法。最后一针落下时,朱高炽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喘鸣。

"药!"她抖着手递上瓷瓶。我扶起父亲,感受着他嶙峋的脊骨硌在掌心,药汁顺着他干裂的唇角流下。

一室死寂中,朱高炽的呼吸渐渐平稳。他睁开眼,目光落在孙硕染血的袖口:"好孩子......这药,叫什么名儿?"

"杏林春。"她伏地而拜,发间的杏花落在龙纹地衣上,"愿殿下如杏林逢春,万寿无疆。"

后来史书记载,洪熙元年三月初七,太子朱高炽咳疾得愈,亲赐孙氏"杏林圣手"匾额。而我知道,那日父亲摩挲着药瓶说的"此女当为吾家妇",才真正改写了她的命途。

暮春的夜雨敲打窗棂时,我寻到在药房配药的她。烛光里新制的药囊堆成小山,每个都绣着拙朴的杏花。

"给各宫娘娘的?"我拾起一枚药囊,嗅到熟悉的清香。

她摇头,耳坠在暖光中晃成星子:"北境将士最易患咳疾......"话音未落,忽被我握住手腕。常年捣药磨出的薄茧,此刻成了掌心最柔软的纹路。

"明日随我去个地方。"我将玉牌塞进她掌心,上面新刻的"坤宁宫"三字还泛着金粉的微光。她触电般要缩手,却被我紧紧扣住:"不是赏赐,是聘礼。"

雨声忽然变得绵长,她泛红的眼眶里,映着满室跳动的烛火与我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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