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复苏,雾霭尽散,原来美丽的幻影之下是如此苍凉而破落的废墟。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一叠声的问询迎面而来,没等到回答,眼前人把手覆在自己额头上,皱眉道:“好像有点热,子方,你要不要……”
话未尽,子方把他死死抱住,像是生怕他会离开,甚至发出了隐忍低微的啜泣声。
真是奇怪,连突然间知道真实身份的时候,自己都没有掉过泪,如今却像小姑娘一样在情人面前哭哭啼啼。
赵政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温声问道:“没事了,你已经安全了。”
时空烙印骤然解开,心脏如针扎一般疼痛,回忆排山倒海般涌入,而眼前人仿佛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良久他才缓过劲来,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和往常一样:“我没事,就是被吓到了,不用担心。”
“真的吗?”赵政捧住他的脸,白玉般的手指轻柔地抚过他脸上的泪痕,仍带犹疑地问:“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子方摇了摇头:“没有,真的就只是被吓到了。”
“好,那来喝药吧,太医说可以预防风寒。”赵政默契地没有继续问下去,端起了药碗,作势就要喂他:“中郎虽然身强体壮,毕竟还是凡人之躯,需要悉心保养才是。”
子方勉强笑了一下,异常乖巧地配合他,一碗药很快见了底。
自己昏迷初醒,对方也好不到哪去,一看就是一直守在这里,连奏章都还堆在一边。世界上再也不会有对自己这么好的人了,可是自己的出现于对方而言却未必是好事。
昌平君过早谋反,赵姬还没生出孩子,嫪毐就已经被杀了,还有吕不韦……历史已经脱离了预定的方向,他该何去何从?
“阿政,你也很累了,快去休息吧。”子方面色如常,似乎真的没发生什么事一般:“我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赵政上前仔细探查一番,确定他没什么大碍,才回道:“好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夜已深,周围一片寂静。
子方躺在床上思考了很久,终于决定下去走走。
然而鞋面却碰到了一团软软的东西,正是那肇事的猫咪,它湛蓝的眼睛在黑夜中尤其显眼,幽幽盯着自己。
“小黑?”
然而等着他的不是猫叫,而是奇怪的机械般的声音:“BC11011101,你好啊。”
子方沉声道:“你究竟是谁?”
想想,这只猫的确奇怪,自己恢复记忆好像就是从见到它开始的,还有这次意外的落水,也是因为它……
“你不是恢复记忆了吗,猜猜看。”
“是局里派你来监视我的?”
难道是什么新发明的仿生猫吗?但现在自己无法和时间线的另一端取得联系,也不知道时空管理局有什么新的安排。
“哈哈哈,我早就听说过你很聪明。不过不是监视,我是来帮你的。”
“把我帮到水里去?”
“我是在帮你恢复记忆。要不是我,你能这么快想起来吗?”
果然都是这家伙的手笔,子方扯出一个笑容,试探道:“你能帮我什么?”
“帮你修复历史,让三千年后的世界免于崩塌。”
子方拧眉:“我要怎么做?”
“杀了秦王。”
“不可能。”子方差点把这个晦气的东西踢开,冷声道:“没有秦王,你去统一天下,让书同文、车同轨吗?”
“你这么护着他,不会是动真情了吧,仿生人的情感,真是个不错的话题。”猫咪奇怪地笑了一声,接着道:“你应该知道,历史不会因为一个人而改变,秦王死了,也还会有其他统一天下的人出现。”
“没有他,历史就不会是原来的历史。”
“你真是有趣,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你认知里那个秦王了,他被你改变太多了。如果让他来统一天下,历史也不会是原来的历史。”
一人一兽僵持着,谁都不肯退后半分。
终于还是小黑打破僵局:“也不是让你真的去刺杀,只是做一场戏罢了。”
“什么戏?”
子方警惕地看着它,直觉对方没打什么好主意。
“你应该听说过,荆轲刺秦王吧?”
鹿鸣研究所的控制室内,科里教授脸色凝重,不停调试着设备。
时空烙印不知为何突然解除,按道理纳森的记忆回归,应该就能联系上他了,但对面一点回音都没有。难道又是时空管理局搞的鬼吗?这群人究竟想干什么……
然而老教授没有想到,时空管理局内部,负责观测子方的研究人员也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观测的数据一直保持不变,更联系不上对面的探险者。
秦王政六年初,魏、赵合盟抗秦,王翦率兵攻之,秦军大胜。
几个月来朝内动荡颇大,原本手握重权的文信侯和昌平君都被逐出了权力中心,其附庸者也被翦除。大王开始亲政,提拔了不少新入朝的臣子,尤其是廷尉李斯,来大秦不久就被重用,一时成为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冬音启唱,大雪落了下来,白茫茫一片亮得晃眼,不远处还有宫人正在清扫。
子方坐在屋檐下,鞋子踩在厚实的雪地上,小黑装得柔弱无害,匍匐在他手边。
他少见地拿了一壶温酒,似乎在观赏雪景。
活泼好动的小公子颠颠地跑过来,一屁股坐在他身边,好奇地问道:“子方,你怎么在这里喝酒?”
“臣在思考人生。”
“啊?”成蟜云里雾里,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见他站起身来,迈着奇怪的步伐走到雪地里,边喝酒边唱起歌来,不知道的恐怕要以为是疯了。
“我活着是为了什么,死了又有什么用呢?不如把我埋在雪地里,让我变成雪花吧,落一个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子方大笑着倒在雪地里,身体成一个“大”字形,白衣几乎和雪地融为一体,几片雪花飘在他的眼角。
成蟜跑到他身旁,手指戳了戳他:“你怎么了,不会是喝醉了吧?”
“醉与不醉,又有何分别?”
静静躺了一会,子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语气有些兴奋:“小公子,好景当配好戏呐!”
不等成蟜反应,他直接抽出腰间的佩剑,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在这冰天雪地之中舞起剑来。白衣少年身影蹁跹,柔中有刚,舞剑若行云流水,融入天地之中。
不远处秦王带着几个随从走来,身边还跟了一个似乎是别国打扮的人。
“果然大秦多奇人,这位小兄弟看起来功夫不凡,不知丹可有机会结识一番。”
赵政有些疑惑,不过没表现出来,笑道:“这是寡人身边的中郎。”
“中郎?”
燕丹更加好奇,却见秦王对身边的内官说了什么,那内官很快离开,随后取回来一管精致的玉笛。
天上零零散散飘着雪花,那小中郎还在继续舞剑,周围却兀地传来笛声。秦王踏雪而来,手持玉笛,那清越空灵的乐声恍自天际而来,萦绕在雪景之中。
舞者似乎顿了一下,接着又更加肆意畅快地舞起剑来,一剑挑起落雪,纷纷扬扬洒下,一剑直指天穹,剑刃更胜寒霜。
风乍起,雪落横笛,剑气仍旧浩然,似有横扫千军之势。
遗世独立之高人。燕丹想,没想到世间还有这等人物,可惜是秦王身边的人。
“王兄!”
成蟜欢快地跑到赵政身边,没想到自家哥哥居然吹笛子吹得这么好,下次一定要缠着王兄再吹一曲。
“臣拜见大王。”一舞毕,宝剑入鞘。子方走上前去,见还有外人,还是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免礼。”赵政笑着看向燕丹:“这位是大燕太子,亦是寡人幼时好友,此次来大秦出使,欲结两国盟好。”
“子方拜见太子殿下。”
历史的轨迹已经脱离了原先的方向,燕丹本不该在这个时候来,他要干什么呢?难道真的像小黑说的那样……
“哈哈,中郎不必多礼,观中郎一舞,如入仙境一般,丹这下也算长见识了!”燕丹夸赞了他一番,接着问道:“不知可否问一句,中郎这舞是从何处习得?”
“太子谬赞了,臣自己瞎鼓捣出来的罢了,不值一提。”
燕丹更加惊奇,又夸了他几句,顺便赞叹一番大秦的能人之多,秦王的善治英明。然而秦王却皱起眉,上前拍了拍子方身上的雪,不悦道:“怎么衣服都湿了,快回去换一件,万一又着凉怎么办?”
英明的秦王全然不顾有外人在,就差告诉人家这是他的人了。子方虽然喝了点酒,但还不至于失去理智,忙应道:“大王恕罪,臣马上就去,您和太子还有事情要说吧,臣带小公子先下去了!”
怕他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子方揽着成蟜一起告退,一溜烟就没影了。
“大王,您这位中郎的确有趣,大王——”
“嗯?”赵政回过神,才想起来燕丹还在旁边,继续道:“燕丹,你此来是为了樊於期之事吧,随寡人去章台宫商议吧……”
秦王似乎对这个中郎很不一般,看他的眼神也不像是君王看臣子……燕丹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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