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於期本为秦将,在一次战争中兵败而逃,竟辗转流落到燕国。燕丹此次来,正是想将这逃将献与秦王,以表示燕国愿与大秦永结盟好。
但事情不该是这样的,荆轲刺秦王应该是很多年以后的事,韩、赵等国已经被秦所灭,燕国陷入亡国之危,太子丹才出此下策。如今并未到危机之时,燕丹已经等不及要出手了吗?
成蟜刚才闹着要跟他学舞剑,但这小家伙连那三尺剑都勉勉强强才能提起来,他就随便教了两招,看着小公子在院子里面像模像样地摆弄,就是看起来有些滑稽。
“小黑,燕丹为什么会这个时候来?”
想不出结果,那就问问这个家伙吧。子方现在仍然对它的话抱有怀疑,但记忆恢复之后,自己尝试很多次都联系不上研究所,这家伙可能是这个世界里唯一一个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生物了。
“什么小黑,这么俗气的名字也配得上我?叫我尤维斯大人。”
什么东西,居然还崇洋媚外。
子方没理它,继续问道:“我现在联系不上那边的人,只能问你了。你之前说‘荆轲刺秦王’,荆轲呢?”
“你猜猜看?”
又猜?子方心里翻了个白眼,思索道:“他已经出现了吗?在哪里?”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难道是你?你还能伪装成人吗?”从没听说过仿生物种还可以自由变形的,如果这家伙能变成人……真是细思极恐。
小黑跳到他怀里,用爪子恶狠狠地挠了一下他的胳膊:“我才不会自己出手,是你。中郎大人,你要演一回荆轲。”
“什么?”子方拎起它的脖子,威胁道:“快说,你又想耍什么把戏?”
“我可以把你伪装成荆轲。”小黑扒拉着又跳了下来,戏谑道:“因为你的出现,真正的荆轲可能都没机会来咸阳,你得代替他完成历史使命。本大人可以帮你一把,你把这个任务完成了,我就送你回去,你也不用担心世界会毁灭啦。”
“你还有这种能耐?”
“障眼法罢了,你还是你,不过其他人会把你看成另一个人。”小黑意味深长地说:“你们不就是用这一套来迷惑时空法则的吗?”
子方皱眉:“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人类为了成功把探险者送到过去的时空,用各种古董制作成机器人身上的零件,把他们伪装成过去时空的人。
连他自己也是如此,据说自己的心脏是用一件来自春秋战国时期的古物制成。这件古物多年来被认为已经失传,重现天日的时候引发了极大的震撼,不过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那件古物究竟是什么。
但听这只猫的语气,似乎对这种做法并不欣赏。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是来帮助你的,而为了保护你的世界,你只能听我的。”
子方还想再问,却见成蟜抱着剑跌跌撞撞跑了过来,只能压下要说的话,不善地瞪了小黑一眼。那奇怪的黑猫骄矜地走了两步,趴在窗台上晒起日光浴,惬意地眯着眼睛。
“我刚才练得怎么样,子方?”成蟜气喘吁吁,脸上还滴着汗。
“不错,小公子进步神速,来日必成大器。”
倒不全是敷衍之语,成蟜虽然平常淘气,但也聪慧机敏,学东西还是蛮快的。
“太好了,我下次要表演给王兄看,让他大吃一惊。”成蟜豪气冲天,不过没力气再练了,于是放好剑坐在子方旁边,感叹道:“还是子方你比较有趣,我的那些师傅们都不太敢让我用真的剑。”
可惜王兄不愿意让人,不然他一定要把子方拐回去。
“唉,子方,我这么觉得王兄对你比我还好呢?”成蟜悄咪咪挪过去,小声问:“你难道……也是父王的孩子吗?”
难道他不止有一个哥哥,父王还藏起来一个!
子方被呛了一下,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您怎么会这么想,我当然不是!”
这孩子年纪不大,脑洞倒是不小,都想哪儿去了。
“小公子不要开玩笑了,而且您要相信,大王还是很关心您的。”
成蟜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当然知道王兄对我很好,表叔为了把我扶上王位,去刺杀王兄,可是王兄也没有对我这个威胁动手。”
昌平君和当初的华阳太后,其实都三番五次来挑拨过他,即使他还只是一个小孩,但在他们眼中却是掌握大秦权力的钥匙。
“或许我就该当个窝囊废,让王兄一个人闪闪发光就好了。”小公子没由来地感叹:“如果表叔知道我烂泥扶不上墙,是不是就不会谋反了?”
古来帝王之家多如此,父子相杀、兄弟相残,从不少见。
子方拍了拍他的小肩膀,劝慰道:“昌平君已经被权势迷了眼,在他眼中,您无能反倒会是好事。但小公子也应该明白大王的苦心,如今天下未定,还不到安享太平的时候。所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您以后会成为大王的左膀右臂的。”
“真的吗?”成蟜小手托着脸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臣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
历史上的公子成蟜被封为长安君,显赫一时,然而在带兵攻打赵国时却倒戈反叛,最终在屯留自杀,他的部下也全部被连坐处死。
但眼前的还是个不到他肩膀高的小孩儿,那么沉重的背叛烙印不应该打在他身上。他所熟知的历史已经变了,或许还有转机呢?
阳光温柔地抚摸着雪地,窗台上的小黑似乎对两人的对话颇为不屑,哼哼叫了几声。
燕丹善养士,志在报强赢。招集百夫良,岁暮得荆卿。
咸阳城,太子丹所居住的馆舍内来了一个身姿不凡的剑士。
众人皆知燕太子丹广结宾客,好游侠之风,许多豪杰之士都愿意跟从。而燕丹对这些人也都礼遇有加,奇珍异宝、郑姬楚女,无所不应。
“您就是荆轲先生吧,丹等先生久矣,先生请上座!”
燕丹对这位来客分外上心,不仅亲自来迎,为他置办美酒佳肴,还把他当作老师一般对待,脸上一派恭敬。
“拜见太子殿下。”
子方本来还不太相信小黑的话,不过看燕丹这样子,真的是把自己当成了荆轲,甚至没注意到自己脚边一同跟来的小黑。明明自己应该给这位太子留下了不浅的印象才对。
两人寒暄了一番,燕丹声情并茂地对他诉说着燕国的不易。秦国强大无匹,赵、魏屡次落败,韩国更是已经奄奄一息,唇亡齿寒,燕国很快也会遭到秦军的攻伐,自己这个太子也很快就要亡国了。
子方试探着回应他,并不多说话,甚至显得有些冷淡。燕丹反倒更以为自己请来了一位高人,痛哭流涕,直接起身跪到了地上:“先生,如今只有您能救燕国和丹了!”
这太子还真是能屈能伸,子方被他这一跪吓一跳,忙起身去扶:“太子何出此言?”
“秦王残暴不仁,此时虽然假意与我大燕交好,他日必定会举兵伐燕,到时候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国破家亡了!”
这话说的,好像之前夸赞秦王英明的人不是你一样。不过这个燕国太子还是比那老齐王有远见得多,只是愚蠢了些。
“太子深谋远虑,乃燕国之幸。不知您打算怎么做?”
燕丹擦着脸上的泪水,动情地说:“我就知道先生会帮我,为今之计,只有擒贼先擒王。”
太子殿下执意不肯起来,紧紧抓着“荆轲”的手,继续道:“听说您武功不凡,乃一世豪杰,若秦王只身一人在您面前,必定不是您的对手!”
“虽然秦王谨慎,出入都跟随着许多侍从,但我有一计,可让先生直面秦王,秦王也不会对您有任何防备。”
子方抽了抽嘴角,自己可是天天都能见秦王,甚至是不穿衣服的那种,您可真是舍近求远。
不过他还是顺从地问下去:“太子有何良策?”
“为成此事,丹愿献上燕督亢之地图,以及秦国逃将樊於期之头颅。秦王必会亲自接见先生,先生只要将这匕首藏如地图之中,到时……”
看来虽然时间和人物不一样,情节还是那一套。
子方了然地点点头:“此计甚险,但若成功,可保燕国数年无忧。”
“先生说的是,为御强秦,丹即使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不过此计只能靠先生才能成功了!”
怪不得上来就跪呢,要让人家冒死去刺杀秦王,无论成功还是失败,当场被万箭穿心都算好的了。要是哭那么两声就能让人心甘情愿去送命,那可真是再划算不过。
“太子先起来吧,在下虽然一介平民,能得您如此信任,愿意为您玉成此事。”
燕丹本来还想再哭一阵子,也做好了他不答应再多磨几天的准备,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答应下来了。他有点不敢相信地问:“先生当真吗?”
“自然,君子一诺,驷马难追。太子也不要做小儿女哭哭啼啼了,您也知道秦王谨慎,此计还得再商议商议为好。”
“先生说的是。”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人,燕丹也怕他反悔,连忙拉着他坐在尊位,甚至亲自给他拂拭座位上的灰尘,“先生请上座。”
子方内心复杂,正要开口,脚却不小心碰到了小黑,它喵呜一声叫了出来,把子方吓了一跳,但燕丹却神色未变,像是没听到一样。
两人商议了一番,燕丹提出让另一位猛士秦舞阳来当他的随侍,护卫左右。虽然两个人大概率都要死,但总归多一个人多一份勇气。子方默默叹气,太子殿下显然不知道,他找的这位副手起到的其实是负作用。
“那您打算何时动手呢?”
“事不宜迟,下个月秦王生辰,宫中会有举行隆重的庆贺典礼,到时候再把两份大礼献上,秦王必定会大悦。我会重金收买秦王身边的宠臣,让他劝说秦王亲自接见您。”
生辰?最近事情太多,差点把这事给忘了。说起来他还没有陪赵政一起过生辰的经历,难道这一次竟是第一次和最后一次吗?子方苦涩地想,不知道他喜欢什么礼物,自己能送给他什么呢?
“先生,先生?”
燕丹以为他是害怕了,忙劝道:“您也知道良机难得,丹也是不得已才如此。若错过此次机会,往后再见到秦王可就更难了!”
子方回过神来,忙应道:“我知道了,谨遵太子殿下安排。”
“那就好,先生高义,丹十分拜服。先生今后无论有什么要求,只要丹能做到,必定万死不辞!”
大概是让被砍头的人死前吃点好的吧。子方不欲再跟他纠缠下去,拱手道:“太子所托之事,在下绝不推辞。不过此行艰险,这几日请容在下告别故友,动手之前,自会来见太子。”
燕丹有些犹疑,但不好表现出来,大笑道:“当然,先生乃忠义之士,必不会失信,丹等着先生的好消息。”他亲自为这位侠士斟酒,举杯敬道:“丹敬先生一杯,愿先生一举成功!”
“敬太子。”
借着衣袖的遮挡,他并未喝酒,而是把那杯中物都倒在了小黑身上。小黑没来得及躲过去,光滑的皮毛瞬间湿透,龇牙咧嘴地瞪着他。
还有半个月。子方闭上眼睛,脑海中似乎又回荡起那日雪地里的玉笛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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