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梨一言不发,瓷勺舀着汤粥,她吃东西的动作缓慢,仿佛是吃什么极难吃的东西需要硬噎下去一般。
吃到堪堪才一半,眼睫上遍布晶莹,食物更噎人了。
哽咽的声音响起:“没有了。他们不在这个世界上。”
在叙述这个事实时,卫梨只觉得胸腔中闷滞着一把锋利的刀,她的爸爸妈妈,如果发现唯一的女儿无缘无故消失了会怎么样呢?
漫长十载,卫梨简直不敢设想他们的反应,因为她觉得自己要疯了,平静的表象下是一潭随时颠覆的水,压在心头,快要呼吸不过来。
“阿梨!”卫梨被萧序安掰开手指,指甲在掌心流出深深的痕迹,点点血丝渗出,喘息间带着酸涩。
身上力气又卸去几分,她被萧序安用胳膊撑住,卫梨拿起一旁绢帕擦了擦嘴角,她露出难看的笑,她其实不想笑,但不知为何难过的时候反倒会下意识地做这种反应。
卫梨言语间呛来呛去,只对着这个世界最在乎她的人。
“殿下问这个干什么?”
“如果殿下需要姻亲助力的话,这个太子妃位置可以是任何人。”
反正给她也没用,倒不如给真正需要它的人,也不枉这十年相护,没必要让萧序安为难,
她曾经让他那样为难,如今却不想再守着承诺。卫梨觉得自己或许应该离开太子府,大千世界,她总该出去走走,去寻找回去的方向,哪怕死在回家的路上。
还能回去吗?
卫梨知晓这种事情是渺小中渺小的可能,可也因自身能来到这里做出千万分之一的希冀,
可,万一呢,世界奇诡之事,她的存在本身就是这些超出人类凡俗理解的证明。
她真的很想回去,哪怕要去面对未来的未知,卫梨在这里能够养尊处优的做人上人,她却想回到现代。
“阿梨,你知道的,我并非是这个意思。”
她明明清楚,最近却总是说出些反驳的话曲解自己,
萧序安心中蔓延着委屈,到底怎么做,怎么说,阿梨才能好起来,萧序安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棘手难办的问题,
妻子为何言语间要竖起尖刺?她将事情塞在心里,却不和枕边人倾诉。
“阿梨,你从前说,我们既然在一起就要坦诚相待,可是我现在竟然不懂你在想些什么?”萧序安望向卫梨的手心,眼中含着心疼,目光勾勒她的掌纹,低头靠近,似乎离得近些就能看的更清晰些,他宽大衣袖下的手,自虐般的狠狠惩罚自己,和卫梨感受同一种疼痛。
萧序安被她身上的悲意伤到,这种痛苦,像是无形的鞭子一下一下不停地打在身上般。
夜色漫出清冷,屋内桌案上的掌灯发出并不刺眼的光。
萧序安伏在卫梨掌上,满眼里都是卫梨的样子,他盯着爱人的面容,不停地猜测、揣度,却是无论如何寻不得答案,
她的衣角在光的阴影里被死死抓住,眼眸里藏着愈来愈深刻的偏执。
太子殿下萧序安,的确是因为一个女人变得失常,他知道,却不阻止这种陷落继续,早在很多年前,在清澈溪流边,看着光脚玩水笑意烂漫的卫梨,萧序安就已经允许自己的生命中出现偏离掌控的东西。
可是萧序安这样的人,被他爱上,是注定不死不休的,哪有半途而废的分离之说呢?
萧序安心中积攒着更多的情绪,面上依旧如常,眼眸中盛满被拒绝推远后的难过。
卫梨垂下眼皮,近乎被萧序安的神情刺到。
是自己把他变成这样子的,如果不是这种离奇的穿越之事,他们不会相遇,不会因为喜欢在一起,更不会有十年的苦乐哀怨。
卫梨的精神变得不正常,萧序安亦是如此,两人都被爱与被爱的枷锁牵绊着。
卫梨主动摸了摸萧序安的眉目,指尖描摹轮廓:“萧序安,不要继续爱我了。”太子殿下闻言一顿,上身往前,下巴搁在了卫梨肩颈处,他尽量保持冷静,
萧序安这个时候甚至不敢去直视卫梨的眼睛,怕看到不耐的表情和对自己的嫌弃,哪怕是一丝一毫,他都无法接受,
同一时刻,阴沉和晦暗浸入眼眸,卫梨看不到的眉眼中压抑着戾气,
男人用双臂环抱着卫梨,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他呼吸渐渐粗粝,语调却出奇的平静:“你想都不要想,阿梨,你说过的,你说我们是要在一起一辈子的。”
他固执的将卫梨抱在怀里,鼻尖蹭着柔和的青丝,这动作是萧序安自己都未曾察觉到小心翼翼,带着亲昵的渴望。
说了的话就要信守承诺,萧序安没有问卫梨这个时候是否还爱他。
他怕阿梨不再爱他。
迷离的、漂泊的喜欢,很淡很淡,她会怜惜自己的痛苦,可也会在情绪波动里保持理智,阿梨没有以前那么爱他了,萧序安无比清楚的意识到这件事情。
他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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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元王朝中局势复杂,皇帝迟迟不肯放权,对待几个儿子如同养蛊一般,太子萧序安是一方,近几年另一股强劲的势力是以宁王萧文舟为首的派别,其母为贵妃,外祖父是江南有名的富商,以强势财力笼络着不少效力的人,萧文舟的王妃是丞相府的大小姐,才貌双绝,曾与将军府的嫡长女并称为京城双姝,前者嫁进皇家,后者因太子心有所属后蹉跎几年下嫁寒门探花,曾经的绝代双娇,结局未免让人唏嘘,将军府和太子一派生了嫌隙。
“长渊,这道圣旨,换你去治理赤河水患。”不日前皇帝和太子的交易,即是如此,赤河位于淮山以南,前日连绵不断的雨季,冲断了多处下游河堤,当地百姓流离失所,督水吏不知所踪,
当地赈灾济贫早有贪腐循财窠臼,官府人士错综复杂,与富商勾结,灾民暴动,一波连着一波,近日里快马加鞭的消息不停传到朝中,
这不是什么好的差事,对于太子殿下来说,处理不好,民心抱怨,百官恐会奏折无数,宁王一派必定落井下石。
这是封妃圣旨的代价。
皇帝很满意萧序安这个儿子,但是男人如此迷恋于儿女情长,他无法交出江山给一个被女人左右的继承者。
“若你不愿去,朕今日就当你未曾来过。明日亦会宣出一道圣旨,将军府的嫡次女与你天作之合,宜为太子妃。”
这是皇帝萧平山给萧序安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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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深,萧序安欲揽着卫梨入睡,又怕她睡不好,最终只在床榻上和她一齐躺着,棉被下的两个人隔着距离,言语间不曾有夫妻间的亲昵暧昧,
似乎是对方不存在,又似把对方当作无关紧要的人,阿梨是这样,她总是把自己当成能推开的选择,如果没有那么喜欢了,就可以选择来放弃他,旁人都说是太子殿下不知分寸宠爱一个女子,可是谁又能知晓殿下也常会患得患失呢。
不知时间过了几刻,身侧渐渐传来平缓的呼吸声音,她睡着了,萧序安轻轻的、慢慢的侧过身子,朝着卫梨的方向更近了些,
又不敢太近,动作上小心翼翼,显出笨拙,萧序安生怕把人扰醒。
萧序安用指骨轻轻的碰了碰卫梨的脸颊,只是一下,而后又轻轻一下,待看到卫梨微颤的睫毛,萧序安刹那收回手,凝视着卫梨的面容,
他的触碰,最终只是抚着卫梨的长发。
月色温柔,眉眼温柔。
眸中的深处,是萧序安自己也无法控制的渴求。
爱他,永远爱他,不可以说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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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府内奢靡无比,府内侍卫将其把守的若铜墙铁壁,尤其是主院,只有萧文舟信任的人才可入内,内里设置议事房,萧文舟的谋士为他谋略时就在此处,
“眼下萧序安即将启程,殿下理应趁此机会取其性命。”
说话的人是裴立,一身青衣,面容寡淡,放在人群中却有会格外显眼,溢出浓浓书卷气,这人心思和手段并非他的外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早年多次科举失利,生了魔怔,被萧文舟请做王府谋士,宁王于裴立而言,是知遇之恩。
裴立说这话深得萧文舟心思,太子位置上的人,可真是太碍眼了,每每想到那个位置上的人不是自己,萧文舟就觉得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抢走了,他母族若不是差了些,怎么会这些年来被太子压在下头,明明自己更适合登上那个位子,萧序安一个耽于情爱的人,凭什么和自己争。
该死的将军府,萧序安都娶了别的女人把她送上太子妃位了,叶老匹夫即使和萧序安交恶也不肯屈就于自己。等以后把他们都杀了,
萧文舟心想,他还要把卫梨那个女人夺过来作为姬妾,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究竟有什么稀罕的地方值得萧序安如此。
心中虽意如此,但是有些事情偏偏急不得,萧文舟开口:“赤河州府,府尹是我们的人,等到了那里,天高皇帝远,再行事如何?”
裴立慢条斯理道:“某认为,天灾水患,葬于江河之中,是任谁都无法预料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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