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异口同声,其实是江郁的反应更快些。
他的语气急促,手指在衣袍上微微收紧,肩膀耸高,就连身体都不自觉地向前倾斜了几分。
叛军和战争,这对于林洄这样生长在和平年代的人是无法想象的。
唯一能捕风捉影的一点是从后来的历史书上。
战争这把刀锋利剑到底给人民带来了多少苦难,这是读再多的历史也无法感同身受的,家破人亡,生命垂危,这些都离他太遥远了,但这些痛苦却是在江郁身上切实经历过的。
他满身的伤疤,让人见了就遍体生寒,林洄甚至都不敢回想第二次,更何况是曾经被一刀一刀刻在身上的江郁。
面对曾经的阴影,恐惧是人之常情。
温暖的手心覆在江郁颤抖的肩膀上时,他才从恐惧中抽身。
林洄感受着他逐渐平复的情绪,牵起一只手,在手背上一下一下的安抚,像是在安抚受到惊吓的小兽。
农户夫妇并没有说出多少关于叛军的事,毕竟他们也知之甚少,流言大多数是靠那些四处从商的商人,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离谱,越传越邪乎。倒是有关粮税的问题,说了不少。
回去的路上,江郁的情绪明显没有来时那么高涨,他面上装的平静,可心事总是会被在意的人一眼看穿。
林洄问:“东边有叛军,是不是让你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江郁趴在他背上贴着颈窝,小声“嗯”了一下。
关于以前的事,除了孙郎中第一次施针的时候浅言了几句,其他时候林洄也没过问过。
不是漠不关心,而是他深刻懂得,一个人最不喜欢将结痂的伤疤重新掀掉血痂暴露在他人眼前,对受害者而言这样做无异于迟到的凌迟。
可今天林洄一改往常的习惯,昨夜给了他莫大的勇气,出于爱他想过问,想尝试解开江郁多年以来的心结。
“可以给我讲讲吗?”
“什么?”
林洄:“你以前的事,我想知道。”
江郁缠在他颈前的手臂明显缩紧了一下,片刻后从他背上抬起头,说起了以前的过往。
“我是韶州人,以前家里过的不错,父亲有些权利在身,母亲也是大家闺秀,在我之前还有一个兄长大我五岁,本该一切和乐祥福,可我四岁那年母亲病逝,父亲再娶生下了两个弟弟,我是家中唯一的哥儿,起初继母对我百般刁难,但好在有兄长一直护着我,她碍于兄长嫡子的身份也不敢做什么,后来我的叔父,他与父亲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因为嫉妒父亲的权势,害死了父亲……”
这么沉重的往事被他以轻描淡写的开头说出来,可每一句话尾后的颤音,落入林洄耳里犹如尖针刺破心脏。
江郁眸光沉静,过去的疼痛让他声音有些干哑:“父亲去那年我十七岁,当时整个家里动荡不安,继母和那两个弟弟也都被叔父杀害,当时兄长因为在外求学阴差阳错躲过一劫,可我却没能逃过,因为我是哥儿,他便把我卖到了其他地方……”
故事在这进入了转折点,从那天往后便江郁痛苦的开端。
林洄皱眉,封建时代官府的户籍分民籍和奴籍,因为人口买卖是被允许的,许多过活不下去的人家卖儿卖女也是常见的事。
江郁从那天起,就知道往后的命运身不由己,从民籍落入奴籍,就像是娇艳的花被揉烂了碾在泥土里,无人再记得他曾经取而代之的就是那滩烂泥。
“那……你被卖到了哪里?”
林洄喉咙一紧,心尖上悬了一把刀。
普通人家若是被卖到其他大户家中做奴仆,最起码也还有一口饭吃,有命活。不过回想他们最初见面的样子,很明显并不是这个答案,这让林洄的内心十分恐惧,心尖上的那把刀距他又近了几分。
江郁望向远处浮现的房屋,他很轻的说出口,却让林如置冰窟,顿住脚步,心脏从上到下疼了个遍,血淋淋的焖在胸口,一阵一阵绞痛。
江郁:“芳金阁……知道是哪吗?”
他自问自答,且一字一顿:“青──楼──”
林洄脑子里嗡然一响,差点脱力,站在原处缓了半响。
平地忽起一阵风,吹卷了整片麦芒,这片自北方都城卷来的凉风扶摇而起,原本晴空无垠的天气不知何时墨云密布。
半晌后,林洄的嗓音明显沙哑了几分,他艰难开口:“你身上的伤,也是从那里来的吗?”
又是良久的沉默,江郁似乎在回想。
片刻之后沉声说:“不全是。”
天地飘摇,墨云横空。
“快些走吧,要下雨了。”
伸出手雨点骤然落下,这场深秋的雨远比他想象中更加寒冷,江郁苦笑,仰面迎接沁凉的雨丝,竟恍然生出些熟悉之感。
要是他没有遇见林洄这才是他应该经历的生活,无人庇护,也不会有这样宽阔的肩膀让他倚靠,他该在四年前的雨夜里就这么死去。
情绪上头是最可怕的事情,这是江郁过去人生里得出最真实的结论,可现下他一点都不想在乎,他不想让林洄将才停顿的脚步成为他们另一个死结,索性今天就把故事说的更完整些。
他将故事的主角隐去真实姓名,去掉一些细枝末节,让故事显得稀疏平常一些,讲给林洄听,哪怕有一天他真的离开了,林洄也会记得有一个人陪着他走过了这么一段时间。
这章少了点,下一章会多回来,下章是江郁个人的回忆章,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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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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