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偏西北，近草原和沙漠，夏季燥热冬季干冷，尽管如此，南来北往的商人和穿梭各国之间的旅人仍是络绎不绝，凉州仍是诗人里葡萄美酒夜光杯，富贵迷人眼的繁华商都。
街上熙熙攘攘，全然忘记了月前匈奴抢掠偷袭的事，华灯下的人群只在乎今天吃什么，明天玩什么，街上有贵气逼人的公子小姐，也有瘦骨嶙峋的叫花子。
偏巧，他看过凉州送到盛京的折子，记得那页上可写的五谷丰登……
无谷丰登……
五骨……丰登……
雪化完的那天御史台的人也来了，来的人是白珩。
风尘仆仆的白珩，刚下了马车连任上都没来得及去，直接被带到了林洄的住所，进门连喝三杯水。
林洄看着似曾相识的场景，忍不住发问：“我记得你不是大理寺少卿吗，怎么现在成了御史中丞？”
白珩放下杯子，长出一口气，“昂，刚迁的职，屁股都没等坐热，本来是打算年后圣旨下来在来凉州的，结果半月前你一封信我就马不停蹄的来了。”
是白珩也好，少了他打交道了，二人算不上特别熟悉但也不陌生，很大的可能，白珩算是朝中楚江昭唯二信任的人，才会被派到凉州。
“也好，情况我给你交代一下……”
白珩身为御史中丞注定要和地方官员打交道，他需要白珩为他疏通上面的渠道更好的方便做事，将明线的用处发挥到最大。
隔了几日后，林洄回去后即刻下令此前收上来的货品以比原价低一成的价格倒卖出去，银票全都送去军营。
他给白珩派人传过话，一改往日徐徐渐进的作风，对那些存在不合格的商会全都进行了大小不一的罚款，借御史的手将这些钱数尽数充军。
他还在想办法如何揪出黄金叶的线索，梁姿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来不及说话大口大口喘气，她很少有失仪的地方，像这样不顾形象还是第一次。
“大……大人……”梁姿水都不喝一口，喘着粗气说，“我……我查到黄金叶了。”
“在哪里？”林洄急问。
“在一个赌场里，我听见有个人说不要金银细软要以满阶黄金叶为赌注。”
“这是什么暗示的打油诗吗，你能确定是黄金叶？”林洄问。
梁姿说：“大人啊，现在都是深冬了哪里有满阶的黄金叶，他一定是在暗示什么。”
“换衣服咱们去看看。”林洄拿起便装就走，梁姿紧随其后。
赌场处在一个比较显眼的地方，之前由于营业性质原因，他们的人一直都在盘缠商会没有来过。
三层楼高的赌场，繁华算不上人却实在多得很，女人的香粉气和男人的汗味混合在一起，熏的人头晕目眩，下注的声音一节比一节高，他们被挤到一张赌桌前旁观。
一个年轻的穷小子和一个年轻的公子哥正在两边下注，围观人群声音高喊吵的比中间两个正主还要激烈，下注的一个比一个狠，已经达到了让人心惊肉跳的程度，两边赌注不一，穷小子那边得到的明显比公子哥那边高出一截。
随着一声高喊，气氛被烘到了最紧张的时刻，有人喊大，有人喊小，都在各自不怀好意的目光下期待对方输尽所有。答案揭晓，穷小子那边的人兴奋吼叫，疯狂不已，高声喊那穷小子为“小赌神”，立顷刻间就将公子哥那边的钱抢了个干净。
林洄勾唇笑笑，旁人或许未看出门道，但他见过这种。
“这位公子，还来吗？”对面的穷小子问。
那公子哥犹犹豫豫地在思考，但人群才不管你有什么顾虑，立即有人叫到不玩就赶紧下桌，可惜人都有逆反心理，越是别人不让做的事越是想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去做。
“来！”公子哥当即摘下腰间的玉佩往桌子上一拍，“今天老子定会一雪前耻！”
赌桌上的人是劝不下来，除非输光所有被人赶下桌，狼狈出局。
就这样又过了一会，人群中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忽然开口问他：“公子，您站这看了半天了，要不要试一局。”
随后身边众人立刻都说：“是啊。”“来一句吧。”“站着看多没意思啊，自己玩才刺激呢。”人群中有经营商会的人认出了他，把他吹嘘夸的更神了。
林洄心道，这是合起伙来拉人下水呢。
“那就来一次吧。”听着好像林洄是勉为其难才答应下来，立刻有管事的人替他去换筹码。
他走到赌桌前说：“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对面的穷小子彬彬有礼道：“公子请讲。”
林洄装过几次纨绔公子哥也有经验了，懒洋洋往那一站说：“我这人就有个毛病，握在手里的东西必须是玉，你那竹筒我不喜欢，你要是想和我玩就得和我一样用白玉盏。”
年轻人微微顿住，想了想道：“好，如公子所愿，让人去换白玉盏来吧。”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对面这个年轻人应该不是什么穷小子而是这个赌场的人，而他刚刚用的竹筒也是一个内里双层格的道具，而玉盏又厚又重，稍有不同便会让人看出端倪，他不会那些复杂的操作手段，那就只能另行其道，选择阻止另一人耍手段，剩下的就靠五五开的运气了。
玉盏来了，赌局便开始了。
第一场下注的人不多，而且两边的份额还挺平均，林洄运气不错，险胜。
第二场下注的人稍微多了一点，二者平局收场。
第三场……第四场……人群逐渐疯狂。
纯凭运气没有任何技巧的东西，来来回回两边竟然相差无几，最后几局林洄运气逆天，扳回一把。
“公子果真福运在天，鸿运当头！”周身呐喊起来。
林洄却一甩骰子恹恹道：“没意思，赌来赌去还是这点俗物。”
“呦，公子您要是喜欢什么物件也可以换物件来做赌注。”
林洄：“笑话，你们这还能有什么稀罕物件让我动心？本公子长这么大什么没见过。”
那领头管事一顿，林洄决定再刺激他一下，摆手就要走，“没什么意思，不玩了。”说完他起身就要带梁姿离开。
“公子留步──”
林洄心道果然有效果，停下回头看着他。
“我们这确实有一稀罕物，千金难换，是外边寻常不曾见的，恐怕就算是您在盛京也未必见过。”
林洄：“哦？什么稀罕物。”
“正是西部属国献给咱们大云国的宝物，就是连当今圣上也不曾享用过的好东西，您定会喜欢！”
林洄有些不耐烦道：“你乎乎玄玄说了半天，怎么不拿出来给我看看，我倒要看看什么宝贝让你吹到天上去。”
“那客官您先玩着，我去给您拿过来。”
林洄明白，这是想让他在这里输钱，毕竟你不投资谁知道你是一个资产多少级的客户，黄金叶必不是一个寻常人能消费得起的东西。
“在我失去耐心之前，你动作麻利点。”林洄重回赌桌，心里祈祷自己能快点达到他们的考察目标，毕竟赌博这玩意输得倾家荡产也不是没见过。
或许是老天眷顾，他这个穷鬼还真有几分运气在身，赌注到三千两的时候终于被叫停了。
“公子您久等。”管事出来给了他一个面具邀他去三楼上座，不是拿东西而是引荐他去见了一个人。
半张黑面具遮住，只露出来线条流畅的下颌，整个三楼安静到只有脚踩在地板上的回声，屋内焚了香，沉沉的不刺鼻很好闻，正中央摆了一道水墨屏风，就是从那后边走出来了一个人。
来人身材微胖，看样子是个稳重的中年人，男人徐徐开口，声音带着几分笑意：“公子近来在凉州很有名气啊，可否请教公子姓名？”
林洄却道：“名气谈不上，财气还是有几分的，鄙人姓江，刚在你们楼下输了三千两说要给我什么好东西看，东西在你这么？”
男人说：“自然，就在公子面前的木匣中。”
他左手边的桌子上确实放着一个红木匣，很小，看起来像女子放置金簪玉环的首饰盒子，打开木匣里面却并没有林洄想看见的东西，而是用黄金镂空雕刻的一片精致树叶。
他将金叶子拿在手里看了看，不屑地说：“你们不会在耍我吧，一片金叶子还真当谁没见过呢。”
“公子稍安勿躁，您可听过‘黄金梦乡’这个词？”
林洄抬眸微滞，定定的地看着他，示意让男人说下去。
“一种生在在西域的灌木植物，它的叶子是天生的造梦者，让人置若仙境一般畅快，愉悦，可以使人忘掉一切痛苦烦恼，西域人管他叫黄金叶。”
“这么神奇？”林洄面色不改，握紧了手中的金叶子手心攥出的全是汗。
“这东西可才是一等一的金贵物，方才见公子出手阔绰，也是性情中人，我有意与公子结交这个朋友，不知您是否愿意赏脸？”
林洄把玩了一会手中的黄金叶，将它放回红木匣中，“您何必这般客气，这天下知己难求江某有幸结识先生，荣幸之至。但是我江某人从来不做小买卖，有些事情可能还需你家主人来做主。”
男人怔愣一瞬，哈哈大笑起来：“果然瞒不过公子，今夜子时，珠玉阁有花船表演，我家主人邀您共赏！”
林洄嘲弄一笑：“盛京美女如云，个个都是花容月貌，凉州荒野，你们这的姑娘行么？”
“定不会让公子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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