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遍伴奏结束,我总觉得自己的CPU烧得快冒烟了。
对着吉他版的demo又听了一遍,说老实话我现在觉得已经没什么可改的了——主要是伴奏这种东西,你不能细琢磨,越琢磨就越觉得不对味儿。
做了个最后决定,我正式发微信告诉綦北星,万事俱备,只欠录音棚。
对面估计是睡下了,很久都没回复。
望着那个熟悉的头像,我忽然又不由自主地想起方才在上一个时空中见过的那个修仙人綦北星。
穿越的次数越多,我越能明显地察觉出他们之间的不同。这种差异演化到现在,我已经能够清醒地认知到他们彼此之间是截然不同的多个个体。
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都对自己的梦想无比执着。
但我呢?
我只是一个矛盾又迷茫的灵魂,在每一个时空中,都在不停地犹豫、后退。
这个时候的我当然不会知道,两道门之外的那个世界,綦北星正抱着腰舟发呆。
他只是望着那双漂亮又单纯的眼睛,轻声说:
“你知道吗,我刚刚做了个梦,梦见你变成人了。”
*
往后的三天过得很快。
当然,“很快”只是我在复盘这几天时的看法。
事实是,假期前的工作日是最难熬的。面对满桌子没营养又没什么出路的资料,既无心做,又不能不做,而且工作量又实在说不上小。
得益于我以为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其实只是上个月的那期爆火的视频,我带薪出恭和摸鱼的时间被卡得越来越死,划水被捉的概率也越来越大,以至于旁边工位上的上班搭子都往外出溜了四五趟了,我还在顶着那看不见的目光,正襟危坐地整理着眼前这堆屁用没有的报表和数据。
人看起来还在工作,其实灵魂走了有一会儿了。
所幸一切还算顺利,没出现什么突如其来的加班,没有什么出了问题的任务,到假期前一天,傍晚五点,秒针一到,顺利下班。
我带头百米冲刺打卡冲出公司,然后就在门口撞上了穿得比我还正式的綦北星。
我眼前一黑。
苍天啊,谁能改变一下他这个节假日穿正装、正式场合穿便装的习惯。
“你这是……?”
“当然是来接你下班的!哎,好不容易放假了,你说咱俩今晚玩点儿啥好啊,要不撸串去?唱K也行啊!”
“唱K?明天不是还要去录歌吗?”
我觉得綦北星属实是有点儿高估我的嗓子了,照他现在这个欢欣活跃的劲头,我要真陪他去唱,明天能不能说出话来还不一定。
说话的时候我俩还在往外走。说实话,除了我脖子上挂着的还没拿下来的工牌,大概也没人能看出我俩不是同事。
——同事还是往小了说的,我满脸疲惫地跟在精神奕奕衣着华丽的綦北星背后,觉得自己更像是资本家身后一条血统不明的狗。
“好吧,那就把这个挪到后天,反正假期还好几天呢。咱俩晚上玩什么去?”
綦北星短暂地失望了一下,紧接着又兴奋起来,点开自己手机上的备忘录就往我眼前怼。
“玩……不对啊你今天怎么这么兴奋,有啥喜事儿吗?”
我在綦北星把手机贴我眼上的前一秒终于成功躲开,勉强抬头看向他。
好亮的一双眼睛。
岂止是眼睛亮啊,人也漂亮。
不用往周边看我都知道,周围有多少人正在看着今天收拾得光鲜亮丽精神昂扬的綦北星。
也怨不着人家,大街上放这么一个一米八几长相俊美精神面貌良好还穿一身西装三件套的帅哥,谁不回头多看两眼啊。
我天天看,不是照样被迷得挪不开眼吗。
——不对啊,綦北星平时宅成那个样,这怎么突然就想着要出去玩了?
“我能有什么喜事儿啊,这不是想着你天天上班太累了吗,所以想拉你出去轻松一下——快说,想玩什么?”
眼瞅着已经走到地铁站,我知道再不说出个所以然綦北星就真要急了。
但我又真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毕竟被工作拷打了一天,累得脑子都有点儿不转弯了。
况且我们两个选择困难症,还能说出多么精准的决定来啊。
“要不……要不就出去逛逛商场,看见什么玩什么?”
“好啊!”
被拽进地铁站的前一秒我还回头看了一眼。下班高峰点,街上人来人往。他们大多行色匆匆,似乎又在奔赴下一场赶时间的约会。
但綦北星不用。他有慢下来的资本。
所以,我也有。
我反手抓住了他的袖子,给自己的堂而皇之的理由是,这是为了避免在人潮人海中走散。
但行为之下,究竟是什么心理,我自己其实最清楚。
其实綦北星应该也清楚,他毕竟是个天才型的文科生,连片叶子都能看出思乡之情,我不信他从没有从我的一言一行里,看出什么端倪。
但,綦北星没有拒绝,不知道是没有察觉,还是真的接纳。
我也问不出口,只能让这一切,继续像初夏的雨水一样,慢吞吞、晃悠悠地,把我们的世界,弄成湿漉漉的一片,潮得要死,却拧不出一滴水。
*
一时间图省事说要逛商场的后果就是超出计划外的购物。
不过换个角度想,计划外的,如果在潜意识里早有心理预期,其实也就是计划内了。
小商品店一向是吸引綦北星消费的重灾区。在眼睁睁地看着他往购物篮里放下第五支长得花里胡哨的中性笔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了,问:
“这笔在网上不是更划算吗,为什么不在网上买呢?”
綦北星在我说这句话的工夫里又拿下了第六支笔,但似乎还有继续购买的趋势。
“那能一样吗!那买的是生活必需品,不是情调!”
虽然不明白这情调为什么能靠几支长得一看就不好用的中性笔来营造,但等到选中了第七支幸运儿,在我无声但疯狂的祈祷中,綦北星终于心满意足地走向下一个区域:
毛绒玩具。
虽然一直不明白綦北星身为一名一米八几的壮汉对毛绒玩具究竟是从何而来的、持续了这么多年的执念,但,毕竟是多年室友,面对他这一见到毛茸茸就拔不动腿的癖好,我也已经习惯了。
就像早些年,我俩还在住宿舍的时候,綦北星的床铺上永远放着几只与整个末世废土风格的男生宿舍格格不入的毛绒玩具,且随时更新。刚熟络起来的时候人人都对此嗤之以鼻,直到某日班级团建路过抓娃娃机。
好家伙,那可真是刘备得孔明——如鱼得水。
满满当当的购物小车推出来的那一刻,全世界不会抓娃娃的人都吻了上来。
没人在乎綦北星这抓娃娃的手艺是在哪练出来的、什么时候练出来的。
和綦北星住同一个宿舍的那段日子,我眼看着他床铺上的毛绒玩具一会儿换一个、又换一个,频率很高,在干净、整洁之余,似乎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过了很多年之后,在一个和我们大学那几年一样没有空调的炎炎夏日,擦着满头的汗的时候,我才忽然意识到,那并不是一种正常现象——
我说的现象是,无节制且贪婪地获取、占有这些毛绒绒的小家伙。
但如鱼得水最后的结果是堆了满行李箱的毛绒玩具,无处安放,又舍不得扔。不得已,只能扯上我一起,坐在校园里头摆地摊,低价把快乐出售给下一批需要的人。
需要的人很多。但是不是真的像当初疯狂地去抓娃娃的綦北星一样、病态地需要这样的快乐,却永远是个未解之谜了。
总会有遗憾吧,彼时我望着綦北星手中像蝴蝶似的扑腾着的零钱,貌似无意地说。
但不然我能怎么办呢——难道我要再多买一个行李箱,把它们送回我那几千公里之外的家去,再让他们替我扔了?
二十岁出头的綦北星留着一头过长的头发。他说这话的时候低着头,碎发就自然而然地垂下来,遮住他那张藏不住情绪的脸,只把最平常不过的语言留给我。
多年之后的今天,我早已学会了把与之有关的一切当作日常。
唯一的叮嘱是:
“你悠着点儿,咱俩坐地铁回去得二十分钟呢,这个点人还不少。”
綦北星正一只一只地研究手感,闻言,这才幽幽地转头道:
“放心,我就买一只,买多了放家里我也看不过来,再被腰舟啃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好吧,其实我不是太希望綦北星用这样理性又客观的态度看问题的。
这世界上理性又现实的人太多了,所以也不非要多綦北星这一个人。至少在我们两人这小小的生活搭子的组合里,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话是这么说,但面对选择到最后的两只玩偶,綦北星还是陷入了选择困难当中。
一只狐狸,一只兔子。
不是某知名IP那两只,只是两个普通的毛绒玩具,普通到即使一起被放在打折专区,价钱也低到和其他玩具比起来有些可怜。
不知为何,看到这两种动物被放在一起,我忽然想起了一些事。
——一些有关我的第一次穿越的事。
那时候,方士李一槿把自己称为一只野兔,而綦北星毫无疑问是一只狐狸。
在此之前,我从没有试着想象自己是什么动物,但因为这次经历,我忽然发现,其实用野兔来形容我自己,也是合适的。
在食物链底端,但生命力又顽强。
明明生下来就是被其他动物碾压的命,却时刻藏着翻身蹬鹰的力量。
可惜,我能想到这一切,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有另一个时空的自己在思考。靠我自己的脑子,还想不通这么多事。
这么说来,也许綦北星早就想到这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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